“其他的伤都已经治疗完毕了——是说你也会反转术式吧?你自己去治不就好了。”
“啊虽然但是,硝子喊杰罪犯的真的很有意思嘛,所以我!躲在外面偷听了!”
“哈?……算了,你五岁。头上那道留给你,去吧。”
“——硝子。”
“嗯?”
“谢谢了。”
1
最近夏油杰会看到一些奇怪的东西。
追本溯源的话,应该要说第一责任人还是五条悟——也就是他中学时结识并引为至交、性格恶劣目中无人的现任同居人。
如果在学校的话就没办法住在一起了、所以还是租房吧,他对这样吵闹着的友人没法放着不管。于是就这样成为了同居的状态。
悟的家里很有钱,但是夏油杰仍然要求承担一部分租金。话虽如此,到底还是比较少的部分——因为要赚钱就要去打工,打工就没有时间陪悟,对五条悟来说,这是本末倒置的事情,他不允许发生。
交易的条件是晚餐。
“虽然杰做饭没有我好吃,但是真的很麻烦所以这部分劳动就当做是房租抵掉吧。”
这话让人很火大,但是五条悟陈述的是事实。只要想做,就一定可以优于普通人水准地完成,这就是所谓的“天才”。
其他家务仍然是看课业的繁忙程度,有空的人来做。在确定了以上基本条约之后,这样的生活安稳地度过了两年。硝子偶尔也会到家中做客,这种时候只要准备好酒和锅就没有问题了。
然后突然之间——在某一个周末的下午,五条悟突然这么说了。
他问,“杰,你相信轮回吗?”
夏油杰没有第一时间回话。
在悟爆发出了“哈哈哈哈杰你那是什么表情”的大笑声之后,他揉了揉眉心,去摸五条悟的脑门。
“?”
“该怎么说……终于在公式上用脑过度,所以烧坏了吧。”
他看了看表,准备起身去换衣服。如果现在去超市的话,可能还能赶上促销。这么想着的时候,腰突然被人抱住了。
“虽然怀旧但是悟也还不是桔梗所以快点放开。”
“不行就算是做鬼也要缠住杰所以坐下听我说。”
五条悟就是这样,时不时会突然胡搅蛮缠起来。在中学的时期,这种行为的最终结果通常会变成在教室外单挑,进路明确的优等生因为这些斗殴行为险些背上处罚实属不该,最终还是通过五条家的关系摆平;但随着年龄的增长,夏油杰妥协的次数越来越多。
出于微妙的报复心理,他干脆直接倒在了悟的身上。就算稍稍比悟小上半号,毕竟还是身高超过180公分、持续锻炼的男性身体,被这样的身体直接击中,无所不能的五条悟也发出了痛呼声。
“杰!很重!”
“活该啊。”
夏油杰顺手抓起茶几上的橘子开始剥皮。如果真的听不下去的话,就把橘子直接塞到悟的嘴里好了。
“然后呢?”
“然后就可以看到了啊。”
大喊着“什么嘛这么不公平——”的五条悟扒在站在料理台前的夏油杰的身上。在那天被一股脑地灌输了一大通“五条悟与夏油杰的梦境大冒险 X N”之后,夏油杰开始出现幻觉。
在悟讲到过的所有地方,看到梦境的残影。
有的时候只有两道人影,有的时候有几个动作。
虽然不至于到影响生活的程度,但是还是稍微咨询了硝子。简短叙述过前因后果之后,硝子的表情发生了瞬间的扭曲,最后回到虚假但和蔼的微笑上。
“现在少数性取向已经不被划分为精神疾病了,所以问我也没用。”
吸烟区的男性们用奇妙的目光看着他们两个。
“不,所以说……”
“都已经到会把他的胡闹自己投影出来的地步了,杰——”她说,吐了一口小小的烟圈。
“你是真的很喜欢他啊。”
“……?杰?喂,杰,牛肉要糊了。”
“啊,不好意思。”
硝子的话是很大的冲击——不如说,比那些幻觉的冲击更大。一起度过的五年时光是不可更改的,但是如果加上这一层滤镜的话,看待过往的目光也情不自禁地有了少许改变。比如,篮球架下心脏的悸动或许不是因为悟的跳投在最后反转了比赛胜负;或者在新年酒醉后胡乱睡去的第二天,晨勃也不是单纯的生理反应。
接下来该怎么做?表白吗?
夏油杰很快在内心否定了这个想法。就算表白,生活会有什么不同吗?他思来想去,认为答案是“没有”。
因此没有意义,不需要这样做。
他艰难地拖着悟,把飘着香气、装着咖喱牛腩的锅子端到桌上,要求这个人从他的后背上爬起来去盛饭。
“啊,这么说起来——”高大的青年这么说,“杰没在这间房子里看到什么吗?”
“这里以前在别的地方,是个旅馆啊。”
……那就怪不得是看到那个了。
夏油杰一边冲洗着木筷一边想。
2
就算是被称为天才的一年级生,处理的问题也并不会过高超出规格之外。咒术界再怎么人手不足,也还是有正常的大人正在努力地保护着学生们的“青春”。
“——但是这也太无聊了。”
站在爱情旅馆面前的五条悟这么说。鲷鱼烧有些烫,不适宜直接送入口中,目前他正在咀嚼的是在鲷鱼烧之前买的棉花糖。
“不要这么说,这是老师的好意。”双手插兜的夏油杰把头发拆开,披散着头发转向五条悟,“那么,进去吧?”
“‘明明就算散下头发杰看起来也不会像女人啊?如果是那种需要变装的任务的话应该由我来吧?别的不说,就算是脸蛋我也是最强,这毫无疑问。’”
“‘只是想更像成年人一点,你在想什么啊。不过如果你愿意的话现在去买女装也不迟,我会好好照下来发给硝子的,不用客气。’”
“以上!这就是我们站在这个门口说的话。”
如果把时间倒回接下任务之前的话,本来有那么一点点可能让硝子也加入到任务之中。但是不巧的是,前去深山中祓除咒灵的高年级学生受了重伤被送回学校,半是学习、半是治疗,硝子的战场归根结底还是停留在了高专内部。
“复习一下已知情报。首先,是个出没在爱情旅馆的咒灵。截至目前有4人死亡,4人失踪……”
身材高大所以佯装成年人也没有问题。虽然五条悟的脸可能会让人起疑,但是不离身的墨镜保证了他的成年伪装不会被识破。随便选择了一间普通房间之后,被悟拦下——“来都来了,要体验一下没体验过的东西吧?太无聊会变成秃头老爷子的,杰。”——换成了镜子主题的SM房。
“很没品啊。听起来像是那种出于非自身意愿保持单身的人对情侣的怨恨的诅咒。杰,这种应该随便一下就搞定了吧?”
反正是高专出钱,所以对于房间的主题更替没有什么意见、甚至兴致勃勃地准备观摩一番的夏油杰向楼梯上走去,继续被打断的话。
“好好听人说话。可以知道的是,死亡的无一例外都是出轨的男性——事实出轨,全部已婚。失踪的则是约会中的女性,也就是说并不是单纯的针对情侣……”
“明白了,广岛之恋?”
“……要是从一方留下来、一方离开的角度来看确实如此。”
刷了几次才刷开房间的门。在街角的爱情旅馆永远不是以质量著称的,但是对于两位高专生来说,屋内的设施足够感叹一声“哇——”。
“那么杰看到的画面是?”
“……是你围着浴巾在往床上扑的样子。”
“什么!……等等,杰,给我等一下,看这个画面应该是要给我交钱的吧?!”
“重点是这个?”
大大小小的镜子中映照着同样的两个人。虽说没有想过一进到旅馆内马上就能找到咒灵,但是追踪不到残秽也是想不到的事。秉持着来都来了不用白不用的心态,五条悟首先去洗了一个澡。
之后扑到了柔软的床上。
“会有什么契机吗?不是说到目前为止死者只有出轨的男性、消失的只有女性吗,我们的情况是不是引不出来这个家伙?”
夏油杰靠在躺椅上刷手机。
“如果是有这种程度的智力的咒灵,怎么也不应该只有二级吧。啊——悟,帐放下来了吗?”
“放下来了。在这种人群密集的地方更要缩手缩脚的,好麻烦。”
把湿漉漉的头发向后撩过去,从床上爬起来的五条悟开始好奇地打量屋子里奇形怪状的架子和手铐。
“咒术是为了保护普通民众存在的,如果你再说正论不听的话,我们就直接在这里打一架。……不是,你在干嘛。”
从手机里抬起头的夏油杰看到了五条悟在对着一个X形的铸铁架子比划。
“到这来的人都这么矮吗?手吊在这个位置根本完全伸展不开。”
“……是你自己的身高超规格了,不要把错归给旅馆的客人。”
“我也是旅馆的客人啊?反正现在找不到那个咒灵不如好好利用一下这个时间,杰,这东西你会用吗?”
“给我等等,这不是你在瞎编吗?——不要挑食,给我吃光。”
夏油杰把五条悟挑出来的胡萝卜一一捡回他的碗里。
“烦死了,杰是故意的吧?为什么一定要放胡萝卜不可?”
“这是很重要的配料,你已经是个成年人了不要再任性了——不是,所以我们,不是,他们,就放着任务玩起了SM道具吗?”
话又说回来,倒也不是不能想象中学时期的自己和挚友是这么没神经的人。
“没有啊,咒灵很快就出现了,接着我‘砰’的一下然后‘啪’的把它打残,最后杰就把咒灵吸收了。”
……这是什么描述。如果以电视剧来形容的话,明明应该是高潮的部分完全被跳过去了。
夏油杰叹了一口。
“所以是他们想错了吗?那个所谓的咒灵是根据别的条件显现的?”
“谁知道呢。”
五条悟放下筷子,从椅子上蹦起来。
“今天轮到杰洗碗,我先去打马里奥赛车,记得过来的时候从冰箱里拿一杯布丁——”
“谁要管你啊!”
其实咒灵显现的条件猜的没有错,只是那个时候他们还不知道。五条悟边向客厅走边想。
那个世界的五条悟和夏油杰完全符合咒灵显现的选择标准。
“曲终人散,不可挽留,该走的一定会走。”
3
夏油杰在图书馆打工。尽管整理书籍与借阅的工作都在做,但是时间的安排并不紧张。除了极富弹性的工作时间以外,选择图书馆的原因还与他的课业有关。在社会民俗学科的学习上,查阅理论著作、田野记录是基础中的基础,在一些偏僻的科目上,也会有仅存在手抄本、没有网路资料的情况出现。
“哈……这里也有啊。”
在他面前的是他自己。或者说,是幻觉中的他自己。
“……校服也很有年代感。不过这个裤子自己改过了吧……怎么看都是不良啊。”
夏油杰审视着幻影中年轻版的自己。难道在别的世界的自己也在学习民俗学吗,还是说,这是那个伪装成宗教学校的高专作为伪装用的必修课?
为什么在看产土神信仰相关的书籍呢。
虽然不算端正、但还勉强是坐在椅子上,不过从嘴角向下撇的弧度来看,对这个姿势已经非常不耐烦了。夏油杰心有赞同。至少应该有个地方跷二郎腿才对,在图书馆读书果然还是不如把书搬回家里看舒服。
“杰——”
压低了声音的呼唤把他从内心戏中叫出来。穿着宽松款长袖T恤的悟正把手放在嘴边,做出了一个夸张的说悄悄话的姿势。
“要——下——班——了——”
每个星期四的下午,悟会在下课后来图书馆接他。虽然一开始认为这是没必要的事,但是在观察到从学校到图书馆的路线上存在一个每周限量出售不同款甜品的店铺的时候笑了出来。尽管有悟坚持不懈地购买,但是大约是因为过甜之类的原因,一段时间以后还是倒闭了。
“那个甜度明明刚好合适啊!”这么抱怨着的悟最终没有放下这个习惯,仍然照常地在每一个周四快要结束打工的时间来到图书馆。
夏油杰指指椅子,让五条悟坐下稍等。手中还有一摞书要放回对应的书架,他在这十分钟内想好了回家路上的聊天主题。
话又说回来,时常让悟等待的自己可以说是非常奢侈。喜欢在约定时间过后几分钟再出现的五条同学从中学开始就被评判为准时老大难问题,遑论让他提前到达。按照夏油的理论,这是由于排队购买限量甜品造成的时间差导致的,但是在甜品店倒闭之后,这个理论也失去了作用的基础。
是习惯?
“习惯真可怕啊……”
他喃喃道。
不知道是听到了还是什么,撑着脸颊乖乖吸棒棒糖的悟向他的方向看过来。在室内还戴着墨镜说实话是很奇怪的举动,但是大约因为挚友的周身气质问题,只会被误会为艺人而已。就算是以七扭八歪的姿势倒在椅子上,总体而言都十分养眼。
他把最后一本书放回架子上的手因此稍稍抖了一下。刚好是一本《日本村落的民俗结构》。夏油杰稍愣了一会,决定直接借阅。
在决定进路的时候,也与当时的老师谈了很多次话。“为什么要选择这样的科目”是中心主题。不堪其扰的夏油最后跑到了班主任的办公室躲避。
就算因为满是墨镜大叔雕刻的古怪手工玩偶而气氛诡谲,那也比听脑子和身体一起僵化了的老头子念叨要好。
十分奇妙的是,反而是班主任没有对他的选择做出什么评判。
虽然金融、经济之类的科目也许会更赚钱,但是夏油杰就是想要去学习社会民俗学。说是来自天性的呼唤未免太过玄妙,但是除此之外没有什么其他特别的理由。为此扼腕的人不在少数,而没有什么反应的就是他的死党与班主任。
硝子决定学医完全是预料内的事。悟则因为不能同时选择数学和物理而大发雷霆。
“不是我说,就算同时学这两门我也有自信拿到全A,所以为什么——”
“因为就是这样规定的。对着进路志愿填报表撒娇也不会有用。放弃吧。”夏油杰托着下巴这样回答到。
“那么杰要去的学校这两个中间哪个专业比较好?”
“哈?”
“好,无所谓。老师和学校其实都无所谓。因为这方面他们不可能比我更强了。那就决定是物理。数学可以以辅修的形式搞定。”
旁边、把他的墨镜架在头上的硝子鼓起了掌。
“噢!快刀斩乱麻!”
在悟和硝子莫名其妙的击掌相庆里,最后他连“你是怕寂寞吗”这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出来。
后来也不是没有问过。
“……所以那个时候,为什么你都没有一点惊讶啊?”
如果他说出来的是“因为杰一直就对奇奇怪怪的东西感兴趣所以根本可以猜到”之类的话,夏油杰想,那就一定要揍他了。位置就选在回家的路上会经过的公园,把他拎到树后面去,第一拳要击中肚子。
“因为是杰的选择嘛。”结果把两只手臂垫在脑后,看着天迈着腿的五条悟这么说到,“那就一定有意义。”
夏油杰愣住了一瞬。
已经是大学生的挚友像是没事人一样继续向前走,甚至还发出了“杰我的奶糖吃完了,待会再买一份冰淇淋吧”的呼唤声。
“……在说什么丢人的话啊。”
他眨眨眼睛,笑着跟上去。
4
秋天意味着很多,比如逐渐缩短的日照时间、随着缩短的日照时间而凋零的落叶、因为落叶凋零而看上去枯萎衰败的枝干。这都是自然环境的变化。对于人来说,最重要的一点是随便吃冰淇淋可能会感冒。实话来说,身体素质也是最强的五条悟并不是容易感冒的类型,但是这一点恰恰决定了他感冒的时候会相当严重。
夏油杰知道的那次发生在中学二年级。不仅感冒而且持续发热,温度十分吓人。按照硝子的话来说,“说不定烧退了之后这家伙连一加一也不会做了”。对于在中学就已经开始独自喝着奶茶计算高等数学问题的五条悟来说,那简直是逆转创世纪级别的倒退。
幸好他的大脑并没有因此烧坏。
硝子的新说法是,“明白了,高温加速反应,所以越烧反应速度越快。好,值得庆祝,杰,有火吗?”
虽然玩笑是这样开,但是总而言之,秋天的冰淇淋NG。
“村子?产土神?啊,我知道了,是那个吧,因为地缘关系的产土信仰而出现的咒灵,所以实力很强大——”
五条悟恋恋不舍地看着冰淇淋。草莓白巧克力口味是当季新品,不知道会不会保留到次年开春。
“但是那个不是杰去的吧……等一下,等一下!对了,有那么几回!原来如此,什么嘛,是因为看了那样的书啊!”
浅苍色的美丽眼睛在墨镜后面瞪大了。像是发现了线索的侦探、解开了谜题的探险家、或者一个普通的完成期末论文的大学生,五条悟注意力立刻从冰淇淋的柜台移开,双手在胸前合十,做出了一副全然明了的夸张姿态。
很可爱、很迷人,但是也太让人火大了。火大到见鬼的程度。夏油杰努力压住额头跳动的青筋。
“喂,别卖关子,快点开始讲啊。”
“才不要。除非杰求我。”
“啊?怎么,悟,想要去那边好好聊聊吗……”
五条悟返回高专的时候,听到了夏油杰正在医疗室的消息。他的上一个任务在国外,是在世界都享有美誉的水乡,因此带了就算以他来说也是过多量的巧克力回来。
“哟,杰,受伤了吗——”
他大咧咧地推开医疗室的门。夏油杰赤裸着上半身,连续数道横贯后背及腰间的抓痕就这样血淋淋地出现在他的眼前。如果不是积累的战斗经验与以咒灵操使来说过分灵活的反应共同作用的话,就这样被从中扯开、断成两半也是说不准的事。
在硝子正起作用的反转术式下,模糊外翻、散发着诅咒气息的皮肉一寸一寸愈合。
“好,结束了。自己去洗个澡把血弄干净吧。——啊,带了什么回来?”
最后一点缝隙也合上之后,叼着香烟的硝子抬起头这么说到。
“——巧克力!手工制作70%浓度,三种口味任君选择,怎么样,刚好补脑。”拆开了一块强行塞进硝子手里,五条悟又拿出一块悬在夏油杰面前上下晃动。
“杰也来一块?你又瘦了,多补充点营养吧。”
揉着额头的夏油杰接受了这块巧克力。能从敞露在外的漂亮肌肉上得出“这个人又瘦了”的结论,大概独独只有六眼拥有者此一家。
“七海呢?”
“他没有事。已经回去写报告了。”
“幸好换了你去。是灰原的话大概搞不定。不过杰是怎么知道那是产土神信仰的?觉醒预言能力了吗?”
“……哈哈。谁知道,直觉吧。”
“对了硝子!晚上吃巧克力火锅——”
他们这样打着哈哈离开了医疗室。
“就这样?”
“没有办法啊,我只能知道‘我’知道的东西嘛。”
夏油杰挑起眉毛。要吐槽的地方很多,首先是——
“灰原君?七海君?……哈?你说的是那个灰原君和七海君吗?”
“对哦,就是你可爱的后辈灰原君,和一点也不可爱但是非常靠谱的七海君!”
灰原雄是夏油杰的后辈。直系。社会民俗学并不是一个人丁兴旺的学系,夏油杰甚至可以断言,如果以后要做进一步研究工作的话,两人会是跟随同一个导师也说不定。
七海君则是金融学系的优等生,可以说是在当今社会中前途无量的优秀人才。明明不是发小、生活中也没有什么交集,却和古怪的社会民俗学学生混在一起,如果之前说是毫无原因的话,现在可以有些无语地认为也许这就是命运的决断了吧。
“……真的假的。”夏油杰揉着眉心,“我想想,已经出现过了硝子和夜蛾老师,灰原君、七海君,下一个会是谁啊……”
五条悟笑嘻嘻地把手臂揽上他的肩膀。
“就是路上遇到过的人也说不定哦?”
像中学生一样、螃蟹般的走路姿势,差点撞到楼梯前面的人。五条悟勾着他的脖子向旁边歪过去,正好“砰”地砸在自己家公寓的门上。
“疼疼疼……看着路啊,悟、怎么……”
撑住门板的夏油杰抬起头,半句话卡在了口中。
五条悟的手臂就支撑在他的耳畔。墨镜下那双海蓝宝石色泽的眼睛中,虹膜上每一条异常的纹路都清晰可见。他的呼吸带着甜食的香气,距离过近,毫无闪躲的办法,在刚刚认清了自己的心情不久的时刻,夏油杰石化了。
在一瞬的愣怔之后,五条悟那张不管在什么世界都应该能称得上一句漂亮的脸上扯出了一个坏笑。
然后他就着这个姿势亲了他。
5
没有说出来的话是“灰原还是会死”。
在很有限的那几个由夏油替代了灰原前往祓除土地神咒灵的世界里,灰原会在不久之后死在其他任务里。如果说从这些所谓的平行宇宙中得到了什么统一的信息,那么最好的总结应该来自他的学弟、也就是七海君。
“咒术师是狗屎。”
有咒灵的世界是狗屎。他的记忆开始于与杰的相遇,然后看到了无数个因为选择的不同而走向不同发展的世界。但是在每一个世界中,所有的走向都导向了同一个结果:他与杰在一个岔路口分道扬镳,在下一个汇合的路口,他亲手杀死了杰。
不会再有更差的世界了。活在这样的世界里本身就是诅咒。与之相反的,现在这样的世界根本就是天堂。
“……啊?亲了?”
卡座对面的硝子没有露出什么特别夸张的表情。因为繁重的理论课业和出于兴趣参加的实践操作挤占了大部分时间,她的眼睛周围环绕着浓重的黑眼圈。可惜的是黑眼圈也遮挡不了眼睛内部、瞳孔中闪烁着的亟待看一出好戏的光芒,自顾自地念叨起来。
“……你们两个是傻瓜吧……”
。
更正一下,一天以前的这样的世界是天堂。
“什么,为什么这么说——”五条悟用勺子翻搅面前淋了蜂蜜的椰子冻,皱着眉头抱怨自己的朋友,“因为我觉得‘是我所以亲了也没问题’,硝子也会这么想吧?那可是我和杰啊?”
就算硝子不知道那些可疑的平行世界的事情,只是以这个世界的经验来看,也应该是这样的吧!
“哈哈哈,是是是。”
超级敷衍又好像很好笑的笑声从硝子的鼻子里哼了出来,搅着咖啡的纤细手指因为克制着放声大笑的冲动而有些抖。如果把内心活动“活该啊,哈哈哈,超活该,这两个笨蛋,前后脚发现自己的心情却不会表白吗太逗了”完全表达出来的话实在有被揍的可能性,所以暂且还是先忍耐好了。
“所以呢?之后怎么样了?”
五条悟伸了个懒腰。
“——完全没变化嘛。”
因为住在一起、所以没有逃避的可能。夏油杰在震惊过后非常自然地掏出钥匙打开了门,换好衣服开始准备晚餐,任是五条悟内心的问号淹没了他自己,也没有对这件事再发表多一点评论。
五条悟因此而焦躁起来。
“好!既然没有反应那么今天回去就强奸他……喂,硝子,不要把咖啡喷出来啊。”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先给警局打个电话。”
坏透了。
夏油杰想。今天回去应该以什么表情面对悟,实在是一个难以解决的问题。并不是说他对特殊性别取向有偏见,但是实话实说,他也还是没有想清楚自己是否是一个同性恋。
还是说,只是不在意性别,是普通的“悟性恋”?
不,这样一点也不普通。
话又说回来,之前对自己的说辞是“没有改变,所以没有意义”。但是五条悟的行为举动十分明确地告知了他如果关系转变,可能会带来的改变。
S、E、X。SEX。
是他之前完全没有考虑的方面。
悟想被我抱吗?还是想抱我?
在此之前,最重要的问题是:悟是认真的吗?还是说这只是一个恶作剧?
夏油杰的头脑陷入混乱之中。他闭起眼睛甩了甩头,试图把这些想法全部甩飞。在睁开眼的一刹那,看到的是——
“杰,我们需要谈谈喔。”
“悟,我们需要谈谈吧。”
这两句话是同时出口的。同样的主旨、不同的名字以及语尾助词,在两个人的视线于玄关撞在一起时从口中溜了出来。刚刚进家门的五条悟看着系着印有白色猫咪头像的围裙、手里还握着锅铲的夏油杰,心中的焦躁不可思议地平复了下来。是杰的话一定能理解、是杰的话一定没问题。这一天的胶着一定不是因为对方无法接受,而是有其他什么原因。
他应该做的就是把“其他什么原因”抹平。
五条悟对于夏油杰就是有这种程度的信心。
“那悟先说。”
“那杰先说。”
“……”
“……”
尴尬的沉默之后,两个人都忍不住地笑了起来。
6
“所以确实是悟杀了我。”
今天的晚餐是辣白菜五花肉。习惯使然而下意识地迎合五条悟的口味,本来应该仅仅用于提鲜的白糖变成了主料之一,咸鲜口味的菜肴硬生生被搞成了甜辣风味。
从其他人的角度来看应该是OOC了的规规矩矩的五条悟把一片五花肉夹到碗中。他把墨镜摘了下来,认真地用那双漂亮得过分的眼睛看着夏油杰,开口答道。
“——而且不止一次。话说回来,杰的反应是不是太过平淡了?你面前的这个超——good looking guy可是各个世界里的杀你凶手哦?”
形状饱满、闪着水润的光泽的嘴唇开合一下,刚刚那片五花肉就在这个时候被送进了口中。在等待对方开口的时间里,五条悟直勾勾地看着夏油杰,咀嚼口中肉片的动作好像在咀嚼对方的血肉。
“不,其实我早就想说了……悟是看不到的吧?”夏油杰叹了一口,用拳拄着脸颊,挑起了眉毛向五条悟回望过去,“类似‘知道了这样的经历,但是没有画面’这样?”
腮帮子一鼓一鼓的五条悟点了点头。也许与世俗定义的“美人”特质相去甚远,但是在他看来,友人的相貌实在非常合心。明明是朴素的单眼皮,凤眼眼尾上挑的弧度却时常露出狡猾的风情——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呢?五条悟可以肯定是有意的。因为这家伙也是绝对的问题儿童,时不时就会从优等生的皮下露出狐狸尾巴来。
身材也很好,虽然要比自己矮一些,但是锻炼得很结实。修长又有男人味,穿风衣的样子太帅了,今年的圣诞礼物就干脆再给风衣搭配一条围巾。用围巾把杰绑起来也不错。
“……不要再盯着我了,好好吃饭。”
五条悟想要嘟起嘴说一句“小气鬼”。但是考虑到口中的食物还没有嚼完下咽——这也是杰那么多规矩里的其中一条——只好发出模糊的“唔唔”的抗议声。
“那么我接着说。”夏油杰戳了戳碗里的米饭,“悟看不到所以可能不清楚……不管怎么看,那些事情都是发生在‘过去’的吧?”
街角的廉价爱情旅馆、滑盖手机、手工借阅书籍的图书馆。就算再前进十年,也是标准的“过去”。
“所以不仅是平行世界,还是‘过去的’平行世界。”把味增汤倒进口中,夏油杰在五条悟“已经吃饱了吗杰”的问话中稍稍“嗯”了一声,翘起了二郎腿,“虽然不知道这个世界的从前是不是发生过类似的事,但是我想,我们的现在是你所知道的‘大冒险’的——”
“未来。”
把口中的东西咽下去,五条悟接上了这句话。
“那杰有看到吗?”他问,“这样的未来是怎么实现的?”
夏油杰摇了摇头。
“相比这个,给我讲讲吧——”
卷起袖子,打开水龙头,把空空如也的锅碗筷子放进流水中冲洗,被五条悟扒在肩上的夏油杰抿了一下嘴唇。
“讲讲为什么要杀死我,悟。”
啊,糟糕,完全被骗了。
凌晨一点时,突然从床上睁开眼的五条悟的脑袋上冒出了一个巨大的惊叹号。他掀开被子,露出绣着很多黑色小狐狸的睡衣,坐了起来。月光从窗帘的缝隙中溜进房间,他瞪着自己的房门,试图让视线从这间屋子穿过两道门板,把控诉的目光直接投射在夏油杰的脸上。
好狡猾,真的好狡猾,这不是完全被杰蒙混过关了吗?
说到最后自己都忘记问了。
“杰,没有拒绝我的吻吧?”
大体来说,夏油杰被杀死的原因都是一样的。
“杰看到了很多咒术师受苦,所以说想要建立一个只有咒术师的世界,因此要杀光所有普通人。”
听到这句话,夏油杰细长的眼睛瞪圆了。连伸向五条悟的芒果慕斯蛋糕正中那一块芒果的勺子都停了下来。
“……?解决办法是这样?”
“因为那个啊?相比教会全世界人使用咒术,杀光可能还确实要简单一点……不过虽然杰是很厉害的,但是还是行不通喔!”
要问为什么,就是有五条悟在。
最强的五条悟可以阻止夏油杰进行他的邪恶计划,却没有办法把他从那个路口拉回来。
在有些世界里,天内理子没有被伏黑甚尔杀死。
在有些世界里,灰原死在其他任务里。
也存在这样的世界:前往深山的村子里执行任务的五条悟把被虐待的双胞胎接回了高专。
但是都没有用。
或许是诅咒、或许是收束,总而言之——
“曲终人散,不可挽留,夏油杰一定会走。”
在突如其来的某一天,每一个五条悟都开始接收到所有五条悟的讯息。
他,他们,他。
他们开始在多如星辰的世界中寻找,试图寻找一种可能性,寻找那个“特别的一天”。在“那一天”,夏油杰以细微的偏差角度与五条悟迈出了不同的一步,而随后发生的所有事只是这一步的无限延伸。
即使只有0.1°的偏差,在延伸积累得足够多的时候也会变成巨大的分歧,所以特殊的“那一天”无比重要。他们一开始是这么想的。
在无限世界中存在的六眼已经收集统合了所有的情报。接下去要做的只有分析。
——然后他,他们,他意识到了。
不存在所谓的“那一天”。
没有“那一天”。
在这样的世界里,夏油杰注定要受这一道苦,五条悟生来要历这一道劫。是“最强”也没有什么用——何况“最强”也因为种种原因,成为了脆弱又普通的人类。而脆弱又普通的人类,不管对自己还是对他人,都需要从情感和行动中寻找理由与意义。
这是支撑一个人在社会中生存下去的基础。
带有偏向的慈悲与怜悯是夏油杰走向那条路的理由。寻求没有家人会受到伤害的新世界是夏油杰所作所为的意义。
最后,夏油杰成为了五条悟的理由与意义。
“是杰诅咒了我。因为杰说是我的话就可以做到。”
一个五条悟这么说到。
“欢迎回来,杰。”
千万个五条悟这么说到。
“我们在新世界再相会。”
无限世界中的无数个五条悟这么说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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