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
……就是那边的人了。
夏油杰深深把空气吸入肺部，感觉到汗珠从额头滴落。倒是不觉得紧张。不过第一次见面的印象最好还是互相留好。毕竟不管怎么说，这不仅仅是他第一次与其他咒术师进行合作任务，而且——
“什么啊，就是他？留着这么怪的刘海的家伙？”
日本的夏天潮湿且闷热。相对于植被稀缺、又因为水泥覆盖而深受热岛效应危害的城市中心，远离钢铁都市的山区或许会稍微清凉一点。虽然目前来到的确实是在东京地区的边缘地带的山中，但不幸的是，植被的全面覆盖也意味着在酷暑中存在着永不间断的虫鸣。
更何况，直到春末都有开放的滑雪场存在的东北城市的夏天本身也和内陆城市完全不同。这个时节一半的天气都是多云，就算潮湿，也绝不炎热。那才是夏油杰生长并熟悉的环境。
烦躁。
他深深把空气吸入肺部，感觉到青筋在额头跳动。
“初次见面。我是夏油杰。”
他稍稍放下箱子，在台阶的倒数第二级上伸出了没有提着箱子的那只手。
——要和这家伙一起度过一个月的时光。暂且还是看看是否有友好相处的可能性吧。
不过，这种常识人的想法似乎并没有被眼前高大的白毛纳入考量。
“根本就不需要啊。我自己一个人就够了。这是什么？……肚子里全是咒灵的家伙？那个叫天元的、看不起我？”
站在台阶最上面的幼稚鬼双手插着兜，微微向下弯着腰。虽然被墨镜挡住了眼睛，但是露在外面的嘴巴撇出了一个异常欠揍的弧度。
夏油杰感受到了。这个“五条悟”是真的这样想的。
“呼……嗯。”
既然对方没有握手的意思，夏油杰也放下了手臂。他闭了一下眼睛、呼出一口气，重新提起箱子、跨步迈上最后两级台阶，向双手抱臂站在后方一些的成年人点了点头。
“您就是……夜蛾先生？”他说，直接绕过了五条悟的挑衅，“初次见面。我的行李只有这些，如果可以的话，想要先放到住宿的地方去。今天还有什么别的安排吗？”
“哈？无视我？喂！乡下人都这么没礼貌吗！”
夜蛾正道——这是在资料里看到的名字——在他的面前捏了捏眉心。
“够了，悟！好好说话！”怎么看主职业都像是极道的中年男性对白毛混混这么说，然后转向了夏油杰，“我现在带你们去宿舍楼。边走边说吧。”
不太妙啊。这样的第一次见面。夏油杰在五条悟“什么啊？老师也来管我？”的抱怨里想。根据他收到的资料，这个家伙应该是后续整个暑假的搭档兼同居人。虽然各行其是也是一个选择，但是有可能的话，肯定还是不想变成那么麻烦的情况。
这可是暑假啊。
明年就要面对升学了，这是最后一个可以好好休息——娱乐的长假期。那么累的话怎么想都不划算。
“姑且问一句。”他说，可以压低了音量，保证接收到信息的只有五条悟一个人、不会被走在前面讲解的夜蛾正道察觉，“你有可能退出任务吗？”
双手揣在牛仔裤兜里的五条悟微微抬起了下颌。好像是被充分地惊讶到了一样，他伸出了一只手指向自己。
夏油杰肯定地点点头。
“……该退出的是你吧？”确定自己没有听错的五条悟推起墨镜，同样压低了声音，“虽然本来也没有很想做这种任务，但是你这家伙也太让人火大了啊！”
“那就没办……”
眼睛。
本来是一句很简单的话，但是句尾却被吞进了喉咙里。
夏油杰从来没有见到过这样的眼睛。
该怎么形容呢。天空足够澄澈，大海足够深远，宝石足够璀璨，但是无论哪一个都没办法将三者结合在一起，因此无论哪一个都不够确切。
这个世界上会存在这么漂亮的眼睛吗？
这就是六眼？
“……没办法了。今天就得解决。”他深呼吸了一下掩饰自己的停顿，“待会……等到夜蛾先生离开之后，我们较量一下吧。输的人就算不能退出，至少也不能对赢的人之后提出的条件发出异议。没问题吧？”
“有啊。”
“什……”
又一次，夏油杰的话中断了。
不过这次不是他的原因。
“当然是现在就开始啊，眯眯眼怪刘海！”
伴随着这句话的、是校舍的墙壁和窗户破碎的轰然大响。
“等……！！！喂、悟……！夏油……！！”
夜蛾正道的怒吼淹没在灰尘中。
“太幼稚了。”因为出其不意而被五条悟揪住领子甩了出去、但很快在空中调整好重心稳稳落地、摆好了战斗姿势的夏油杰说，“你是小学生？你家负责赔偿损失费用吗？”
从灰尘中浮现的那丛乱蓬蓬的白毛发话了。
“啊啊。也行啊。不过如果你输了的话、这个月就留在这里砌墙吧！”
仅仅只是现出了轮廓而已，人影在这个瞬间又消失不见了。
应该怎么办？
虽然知道了他持有的是六眼和无下限术式，但是具体是怎样运作的却还不清楚。
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
夏油杰后撤半步。咒力的余味若隐若现，但是根据这个家伙浮夸又傲慢的性格来看，他应该是会从——
“轰！”
“悟！不要没轻没重的！”
单手撑地向后空翻的夏油杰凭借直觉扭身挥出拳头。虽然说咒术师会用咒力加强体术、从空中落下凭借重力也可以发挥出十二分力量，但是把地面的石砖砸碎也太夸张了一点。
“完全没准头啊你，就这点本事？”
“这话应该对你说吧？”
五条悟侧身躲过了夏油杰的拳头。不过刚好，他也并没有这一拳会打中的预期。
“要花的钱变多了，五条少爷。”
“现在就已经有做仆人的自觉了？不错嘛，很上道……”
半句话截断在巨大的警报声中。
“什……”
“把自己当诱饵然后用咒灵偷袭，你这家伙、好阴险！”
这一次看清楚了。
凭借着弹跳力跃起，随即像是脚下正踩着透明的地板一样悬浮在了半空中。
这就是五条悟的术式……的一种应用方式。
“无下限术式”。
经过精密的计算，可以拒绝一切的术式。甚至连地表都不例外。
……真是太不得了了。
这样下去能碰到他吗？如果连接近都做不到的话、感觉胜算几乎为0。但是与其说内心产生的是败北感，事实上根本完全相反。
肾上腺素在体内过量分泌，心脏蓬勃跳动着将血液泵入舒张的血管，鼻翼翕张着拼命汲取氧气，肌肉抽动着等待下一个动作。
夏油杰感受到的是兴奋。
因为警报的分神而错失了原定计划的攻击机会，他干脆在巨大的噪声中召唤出了下一只咒灵。
“哼、能飞在天上的也有啊？这是什么暗黑版宝可梦吗。但是这样的话直接——”
正如夏油杰所料，五条悟的下一次进攻目标是他搭乘的蝠鲼咒灵。
“——不见了？！”
空中作战不是他的主场。而且、和对方不一样，自己只能通过咒灵在空中滞留。五条悟肯定也能够想到这一点，所以按照常理来说，目标会是他的“交通工具”。
但咒灵只是给他提供了起跳的踏板而已。
用咒力加强了足部的力量，夏油杰的身体在空中翻过五条悟的头顶，找准时机、双腿从背后缠上了对手的身体。
“和我想的一样啊。虽然没办法靠近、但是也并不是‘什么都抓不住’嘛。”
快速在脑中成型的想法是利用自己的重量和惯性让这个家伙失去平衡。回到地面上继续才是上策。
“呜哇……！！”
出乎夏油杰的意料，在他进行动作前，五条悟率先放弃了。
阻挡着他碰触到五条悟的那层真空突然消失了。与此同时地、失去了无下限术式的作用，两个人在瞬间开始坠落。
“花招好多、烦死了！”
在突如其来的下落过程中别说维持格斗技巧的重心了，根本什么都做不到。在五条悟扯住了他的手臂硬是把他从身后扯到了身前的时候、夏油杰听到了这句话。
下一秒、就在他仅靠本能地用咒力保护住身体的时候，他们在轰然大响中砸在了地上。
“咳、咳咳……”
“哈哈，乖乖留在学校修操场吧怪刘海！喂，用咒力保护好肚子啊，”
夏油杰因为周围的灰尘呛咳着。正骑在他身上的五条悟在他的视线中扬起了手，带着得意的笑容警告他：
“不然的话、这一拳下去你可能会死也说不定哦？”
大脑还来不及转。夏油杰下意识地屏住呼吸、按照五条悟所说绷紧了小腹。但——
“刚刚就看这个丸子不顺眼了！”
落下的手既没有攥成拳、也没有如警告所说一般击向他的腹部。五条悟快速伸手拆散了他已经在刚刚的对抗中就歪歪扭扭了的丸子头。
“我说啊？留着这么奇怪的刘海还梳着这么奇怪的发型，你该不会是个怪胎吧？”
白色的头发在背光下闪着光。嘴角几乎要咧到耳根子去的五条悟正拎着他的发绳在他眼前乱晃。
……。
这个家伙！！！
“你啊……”
“嗯？什么什么？这么小声？败者要哭着求饶了……啊！！”
没有浪费刚刚聚集在小腹的力量。夏油杰猛地弹起上半身，头槌“砰”地砸向了五条悟的鼻子。
“你只有在精神集中的时候才会开起来无下限对吧！”
在禁锢放松了的那个瞬间，夏油杰撑地蜷起自己的腿、随后重重蹬在了五条悟的胸口，立刻放出了新的咒灵。
“你这家伙唔唔唔咕哇、这什么鬼！”
“你们两个闹够了吧！”
享受胜利成果的时间是不到半秒。
还没来得及对大头朝下栽进了碎碎念着“亲一个吧、亲一个”的咒灵、闷闷地嚷嚷着的五条悟大肆嘲笑一番，夏油杰就被那个看起来像是极道的夜蛾正道在头顶正上方来了一拳。
“唔……！”
这可能是本场打斗中他受到的最重的伤。
“夏油……不，杰，把咒灵收起来。悟生气了的话会把它祓除掉的。”
“……是。”
乖乖正坐在了损毁的操场上的夏油杰收起了咒灵。看到从中解脱了的五条悟趴在地上呸呸地吐着舌头，他实在忍不住心情很好地偷着乐了起来。
“噗哈……好恶心！这是什么啊、好恶心！……喂，这也是耍诈！明明都已经结束了！”
切。
战斗不就是应该这样吗？加时赛也是战斗的一环不爽不要打。
夏油杰把手放到了耳朵边缘，示意他听不到。
“明明听到了吧！啊啊、你果然好让人火大！”
“够了。你们刚刚在说的我听到了。谁都不会留在这里修校舍……悟，擦擦鼻血。”
五条悟接过夜蛾递过的手帕，非常自然地走到了夏油杰的边上正坐下来。
“哦哦，谢谢夜蛾老……啊！好痛！”
不意外地、五条悟的头顶也吃到了极道老师的一拳。
“虽然和我想的不太一样，但是这样也行——你们也算是认识过了。”
夜蛾正道在他们的面前比出了一根手指。
“总之，为了完成这项天元指派的任务，你们的第一个课题是——”
“熟悉彼此！学会配合！就在五天之内！”
Chapter 2
……感觉不算是太顺利啊。
躺在床上的夏油杰戴上耳机。
接触到“这一边的世界”是在升入高中不久之后的事情。从觉醒了这种能力开始到那个时候已经过了将近十年。夏油杰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明白了，这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诅咒——因为即使最亲密的家人也没有办法理解他所看到的世界，那么在这样的世界里生存下去的唯一方法就是融入进正常人中。
超级市场的阿姨背后趴着什么东西。同学的课桌里伸出了什么东西的头。和果子店的老爷子头顶上盘旋着的应该也是同样的东西。
一旦和这些东西对上视线就会被缠住。不会说话的那些还好。稍微能够说话的，会缠着他一直一直问。“能看到我吗？”“寂寞吗？”“要不要到这边来？”这样的话简直能背下来了。
明白了可以和这些东西战斗是在放学回家的小巷里。第一次遇到体型大一些的怪物、被毫无预兆地拖进了小巷深处，不管是胳膊还是腿上都留下了淤青、伤口和咬痕，在惊恐而毫无套路的搏斗的最后完全是出于自保地哭着用手去推怪物的头的时候，那个东西居然挣扎扭动着在他的手中化作了……一个球。
从那之后他掌握了对付这种东西的办法，所以理论上来说，也就变强了吧？降服这些东西虽然劳累且痛苦、是完全没有必要的额外作业，但是根据这些东西消失后、之前宿主的反应来看，他确实地帮助到了人。
这是只属于他一人的诅咒。
也是只属于他一人的责任。
这样不就像是漫画里保护弱者的英雄一样吗？善用自己的能力做正确的事才是正道。这样的能力……一定是为了让他保护没有能力的人才出现的。
不然那些痛苦岂不是没有意义？
然后，在高一才刚开学不久的时候，遇到了“窗”的成员。虽然也被问了是否考虑转校去专门学习“祓除”技术的学校，他最终还是决定一边维持普通人的生活，一边接受来自“窗”发布的、可以在课余时间完成的任务。
这份“打工”的酬劳也十分可观。手中的Ipod就是用了上次任务奖励的一部分购置的，不管是宽大的屏幕还是圆环形状的操作盘，相比同学们普遍在使用的MP3都要时髦多了。
咒术界的常识也大致都是在这些任务中知道的——比如自己拥有的术式叫做“咒灵操术”这一点。就算知道了这个世界上也存在同类人群，但使用这样的术式的人仍然非常罕见。
大致上，普通人家的咒灵操使很容易在幼年就夭折。因为最初的时候，根本就是幼童在赤手空拳和怪物战斗。不断吸收更强大的咒灵意味着永远在进行挑战，在这个过程中、一不小心就会受伤甚至死亡。
夏油杰在这个过程中确认了。自己很“强”。
不过今天见到的这位“五条悟”也绝不逊色。如果纯粹进行正面战的话，自己会有胜算吗？因为回想起来，这个家伙根本就没有——
笃笃笃。
啊。
夏油杰按下暂停键、摘掉耳机，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踩着念头的影子就来了。六眼有这种本事吗？
笃笃笃。
“稍等一下。”
初见面绝对算不上友好。夏油杰穿上拖鞋走到宿舍门前，有点犹豫。
该说什么啊？
白天的活动基本只是介绍了校园。虽说只不过是几天的居所，但涉及到指派任务的“天元”的所在，所以进行了稍多讲解。夏油杰怀疑，这是特意给游离在“职业咒术师”圈层之外的自己的补课。但整个过程中，他和五条悟都没有再多交流。
夏油杰深呼吸一下，打开了门。
五条悟就站在门外。也是啊，刚刚本来还在想说不定是夜蛾先生没有回去呢。
“有什么事吗？”
虽然距离深夜还远，但是太阳已经在地平线上了。这个时候还需要戴着墨镜吗？
“……便利店。”
“……呃？”
不合时宜地戴着墨镜的白毛用很小的音量这么说。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夏油杰保持着靠在门上的姿势愣住了。
“问你要不要去便利店啦！……如果要吃冰棒的话，”五条悟说，音量逐渐变小。他的手还插在休闲裤的裤兜里，脸已经扭向了一侧，到最后夏油杰几乎要听不到了，“我请客。”
……。
这是……那个啊。
夏油杰突然意识到了。
那个。
这是来自五条悟的示好。
……什么啊，怎么像小学生一样。虽然白天也有过这样的感慨，但是现在却觉得怪可爱的。
自己也必须做点什么回应才可以。
“去啊。……不过我还不知道这边有便利店呢。那就麻烦你带路了，悟。”
***
上当了。
……完全上当了！
这家伙根本就只是想要这个而已！
“厉害啊，竟然真的可以坐在咒灵上……”
超大号小学生挤在他的身边扭来扭去。咒灵的嘴、眼睛和尾巴已经全部被戳过一遍了，现在五条悟正兴致勃勃地准备站起来。
“……喂！好好给我坐着！”
“哎？但是都这样了，不会想要学一下悟空站在筋斗云上的姿势吗？”
在答应了去便利店的请求以后夏油杰被完全直球地拜托了。
“那就坐杰的咒灵去校门口吧！反正白天已经登记过了警报不会响对吧！”
“哈……？”
态度根本就180度大转变啊。是因为自己叫了悟？这么会打蛇随棍上的？不对。原来目的是这个啊？哎？软化了的目的是这个啊？
这是见面以来第三次这样想。
小学生吧这家伙？
“……所以悟是咒术高专的学生？和夜蛾先生也很熟啊。”
“不算吧。麻烦死了。”
咒灵的速度不算快，但是从宿舍到校门口的距离也并不长。最后五条悟还是成功在蝠鲼咒灵的背上摆出了孙悟空的姿势，但基本上刚刚摆好就已经要降落了。
“‘不算’这种说法是不是太模糊了？”
从校门口开始，要步行大约三十分钟。没有结界的保护，就算是再荒无人烟的地方也有可能被普通人目击，不暴露咒术相关的一切是他们的首要任务。
咒术高专是坐落在两座山中间的学校，夏油杰提着箱子过来的时候花了更多时间。明明位于东京都，但是完全是偏远的乡下，对于咒术师来说，这种隔离于人间的生活方式似乎才更为合适。
“大概是‘名誉学员’那种感觉吧。”五条悟说，“因为看京都那群老橘子很烦所以跑出来了，但是学校里也无聊得要死，所以最后干脆就只接任务、偶尔上课了。”
“悟的老家在京都？”
“是啊。那边也有一所咒术高专。不过是山本老头的地盘，谁要到了学校还面对老头子啊。”
“山本老头？”
“你没看过？这个现在不是很火吗？山本元柳斋重国啊。一番队的那个。”
没看过当然是不可能的。但是谁会在这种时候把没有听说过的人和漫画角色联系起来啊？而且还是这么大众的姓氏。
“……啊、对。还是那种。Old School Rock N Roll。摇滚山本元柳斋。”
那不就是白眉毛白胡子老头with电吉他吗。
“噗。咒术师都是这么有个性的吗？”
“说什么呢。你不也是咒术师吗？还留着那么奇怪的刘海。”
咒术师。
常年游离在外围的夏油杰很少意识到自己同样算是归属在这个群体中的一份子。如果早一点见到“窗”，早一点认识了咒术界的话，自己会不会直接升入这所学校？
那样的话就会和这个家伙成为同学了。
“之前就想说了。你啊，”按下了心中漫无边际的想法，夏油杰抬起手按揉着眉头，“你是故意的？还是就是这么没有礼貌？我一直以为那种家庭出来的小少爷会更懂这些呢。”
“哈？你才是吧。装得一幅彬彬有礼的样子，结果‘那种家庭’啊‘小少爷’啊这种看不起人的词全都挂在嘴上。等一下，”走在前面的五条悟突然停了下来，回过头看向他，“……你不会是没意识到吧？”
“呃？”
夏油杰愣住了几秒。虽然在打架的时候是故意嘲讽，但是这会儿可是完全心平气和的。
他也很没礼貌吗？……不对，这个人会在意这些词吗？
“什么啊。还以为你是那种无聊的优等生呢，这不是挺好玩的吗？……啊，到了。”
虽然已经走了很远，但是其实还是在山村里。不过虽说如此，同片区域的另外一座山附近有着不少开发好的景点，想必这也是某种隐匿的策略。
“啊……确实是路过过这里来着。不过没发现有便利店啊。”
“直接就走去学校了吧？嘛，也没什么特别的东西就是了。周刊也只有Jump，连Magazine和Sunday都不上货。”
夏油杰走向冰柜。
“……你很喜欢漫画？”
“因为无聊啦，无聊。你也不是那种任务要花很久的菜鸟吧？任务路上的空闲时间一大把啊。”
那样说的话确实不是。
话说回来，他还是在一般中学完成学业的学生，也或许正因此他才没有接到过超出能力的任务。
“至少一级和准一级咒灵都没什么问题。”
“也是啦，看你今天那个样子应该是有这种水准……就这些吗？多买点吧，还有好几天呢。啊、除了冰棒还有零食！”
“回去的路上就会化掉了啊。”
夏油杰手上小小的塑料筐被抢走了。他注意到，五条悟不仅又从冰柜里捡了几种不同口味的冰棍，还放进去了好几个布丁。
Sweet tooth？
“没问题的。我带你回去就可以了。宿舍里也有冰箱放，没问题的。”
需要双重保证吗？
虽然还不了解这个人，不过莫名其妙地觉得他说的大概就能做到。深究去想的话，或许是因为已经承认了他的实力，而既然是和自己实力相当的人，想必也一定能践行自己的承诺。
反省一下这个想法，自己真的很傲慢也说不定。
“那。”最终提着装得满满的塑料袋走出山村，夏油杰提出了疑问，“你的办法是什么？”
“……就是这样啦。”
与五条悟的声音同时出现的是手。偏凉的皮肤在他的反射弧来得及做出回应前紧紧贴住他的皮肤，骨骼和肌肉的强硬态度展现出了其主人绝不容被甩开的决心。
五条悟握住了他的手腕。
“……哎？变……凉了？”
骗人。
完全没有变凉。
正相反，因为过分突然的举动，夏油杰反而觉得脸上热起来了。
“是我的术式。只要把周围的分子运动限制住就行了。就像今天停住你的动作一样。”
无下限原来还有这种使用方法啊。
“……这样。确实……这样一来就不怕回去的路上冰棒就会化掉了。”
但是真的有必要吗？夏油杰无意识地盯着自己被握住的手。接下去应该说什么？这也太尴尬了。
“嘛……不过没办法持续太久啦。虽然用类似于‘拒绝后面的空气’的方法来加速前进也可以，不过那样看起来就好像两个人正在用自动定向机一样了，被见到的话有点麻烦。至少刚刚不行。”
“都什么年代了还在玩哆啦A梦梗的话确实是有点麻烦了啊。”
“啊对了。这里已经够远了吧？”
“……哈？要做什么？”
“由暗而生、比暗更暗……”
“这是……帐？喂、悟，你到底……”
Chapter 3
在任务开始的第二天，夏油杰确认了。
比他想象的要麻烦100倍。
“只不过是放下帐然后飞了一会而已……有必要这样吗？”
五条悟揉着后脑勺。那里有夜蛾正道留下的来自铁拳教育的肿块。
“而且为什么只有我被打了啊！”
夏油杰耸耸肩。五条悟是那个被质问了“昨晚怎么会有报告说出现了帐”之后举起手要求夜蛾不要再追究犯人的人。
“因为悟很诚实，值得表扬哦。”
“呜哇把我当三岁小孩吗，好恶心。”
他们刚刚热完身。要说“熟悉”与“配合”对方的话，最好的方法应该就是在实战中磨合。
“……好热啊……打完会出一身汗吧……”
如果允许使用术式的话，五条悟可能还能凉快一点。不，不对，对打的时候还有余裕开空调的话对自己来说侮辱性也太强了。
夏油杰侧身回避五条悟突然发起的进攻，按住了他的手臂。
没有无下限的话就方便多了。
“呜哇！”
遗憾的是，五条悟并没有按照他的意愿被摔出去，而是在那个时刻足下用力顺着他的发劲方向起跳，挣脱后落回了地面。
“又来了……昨天也是，突然就把我摔出去了！到底是什么奇怪的招数啊！”
夏油杰转身接过五条悟的拳头。
“……哪里奇怪了，昨天那个只是普通的寝技而已啊？”
“骗人的吧？哪有寝技会用头槌啊。”
“是寝技在实战中的灵活应用。话又说回来，悟有学过咒力的操纵方法吧？就像我们现在这样，不用……啊、危险！……术式战斗的时候，用咒力加强体术的方法。”
“有啊。你现在不是也在用吗？”
夏油杰停下手。尽管刚刚的来往动作都很大，不过他今天特意把头发扎得很紧，目前脑袋后面的丸子还没有要松散开的迹象。
“虽然是在用……不过毕竟没有学过范式。直接这样对打虽然也可以，不过我有别的建议，要听听看吗？”
***
“……居然还有考核啊。”
“哈？考核？一开始没有说过吧。”
夜蛾正道交叉着手臂看着眼前的两个学生。事实上，这五天的磨合期并没有什么考核要求。更进一步说，天元的任务本身并不包括这五天的磨合期。
——这是名义上的五条悟的老师，也就是夜蛾正道本人在自我的判断下提出的要求。
为什么会下达这样的任务？为什么要求这两个人完成任务？五条悟一个人还不够吗？而另一方面说，完全没有配合过的两个人要如何完成这个任务？
虽然确实“护卫星浆体”并不是难以理解的要求，但是护卫的时间长达一个月，而担当护卫的两人又是素未谋面的十五岁少年，这种安排怎么看都完全不负责任。
在一个月内、满足星浆体的要求的前提下，担任星浆体的护卫，并在一个月后将星浆体送往薨星宫，完成融合。
这是天元下达的任务。
所有问题都没有解答，夜蛾正道也知道自己没有立场去要求解答，正如他对于星浆体与天元的融合始终抱有疑虑、却无法否认这是对于长远的未来看最安全的做法。他所能做的是尽量让这些孩子做好面对的准备，学会合作就是最开始的一步。
也是他能确保的唯一一步。
“听好了，悟、杰！”他说，拍了拍肩头的咒骸，“考核的形式是……骑马战！”
尽管年龄尚小、经验不足，并且都是拒绝缰绳的野马，但作为独立的咒术师，无论五条悟还是夏油杰都非常出色。如果只是单纯的战斗的话，他们都不会有问题。
但不管怎么想，无下限术式和咒灵操术的相性都很差。如果在双人战中需要五条悟特别注意术式不波及到夏油杰的咒灵、或者夏油杰在操作咒灵时必须特意避开五条悟的攻击，在实战中都是得不偿失的表现。
1+1的最终结果是不可测的。
“早说嘛，昨天就吃猪排饭了啊。”
夏油杰举起手。
“骑马战每队需要四个人的吧？我们是两个人，老师那边只有一个人啊？”
“两个人就够了。我这边也是两个人。”
“……哎！咒骸！……什么时候动起来的！……为什么还穿着尿布叼着奶嘴啊！”
夜蛾正道抬起手，指尖碰触到熊猫小小的爪子表示安抚。
“他叫熊猫。”他把头带递给夏油杰，“十五分钟内，不能拿到熊猫的头带、或者被熊猫拿到了头带，就算你们输。战斗区域是整片操场，大将落马、出区域范围也算输。以及！不允许两人身体分开！不允许使用咒灵抢夺头带！”
“这规则太严苛了吧？针对我们？”
“老师！可以先讨论一下吗——”
基本上来说，熊猫是不可能拿到他们的头带的。因为无论谁做马，五条悟发动的无下限都可以笼罩住两人的范围。
不过相对的，如果发动了无下限，五条悟也无法夺取熊猫的头带。所以对于自己和熊猫来说，需要做的是坚守十五分钟，或者通过引诱或攻击令对方的队伍走出区域范围。
“……绝对是要打防守战……”
“……那就用那个……”
夜蛾正道听到了两个学生在他面前用手挡住嘴的嘀咕。是不是他操心过头了呢？因为现在看来，即使只有短短几天时间、也不知道是用了什么办法，这两个孩子的关系已经变得很好了。
让所有人都没辙、想起来一出就是一出的五条家的继承人“五条悟”，和拒绝了高专的邀请、仅仅作为独立咒术师画出了边界的咒灵操使“夏油杰”，不仅双方都是问题儿童，而且出现问题的方向也不尽相同。
他本来是这么想的。
“好了！老师！我们可以开始了！”
夜蛾正道注视着五条悟撑住夏油杰的肩膀起跳、然后跨坐在上面。他的额头已经绑好了刚刚递给他们的头带。
五条悟的身高逼近一米九，夏油杰显然也在一米八以上。按理说，叠加在一起接近三米的体型会让重心十分不稳，尤其是在上方的人员需要不停动作的情况下。大概这就是选择了除了咒术以外也同样擅长格斗技的夏油杰作为“马”的原因。
掌握重心和方向是下方的人的职责。
“与其说是骑马战，根本就是普通的肩车嘛……还是多点人来玩比较好。”
“咒术师人才凋零这件事会让老师伤心的，悟小声一点。”
……。
这句话才更让人伤心呢。夜蛾正道感觉到骑在他的肩头的熊猫摸了摸他的头发。
“悟！杰！记住身体分开就算输了！从现在开始计时！”
“哦！”
“上了！”
巨大的影子在话音没有落下的那一刻就已经快速逼近了眼前。和夜蛾正道预料的相同，首先是快速抢攻。以头带为目标、五条悟双手直接伸向熊猫，而作为马的夏油杰则瞄准了他的下盘。
“呜哇！好痛！”
在夜蛾闪避着夏油杰的的腿部攻势的同时，肩上的战局显然也不会像他的学生们想象的一样顺利。
“不要小看熊猫啊！”
“咒骸说话了！”
“喂悟！没事吧！”
最初的抢攻以夏油杰听到五条悟的呼痛暂且告一段落。
“没事是没事……但是被野兽臭的奶嘴砸到了……”
“哈？”
夜蛾正道后撤半步，摆好虚步。
“熊猫只会对……不礼貌的人不礼貌！”
在他的肩上，熊猫一定也已经做出了拳击的右势，用双爪护住了头部。
“那就再来吧。”
“耍什么帅啊！”
在知道了熊猫是确实会有反击的咒骸之后，学生们的第二轮进攻变得稳扎稳打起来。长手长脚的年轻人们已经看出了他的目的是在十五分钟之内防守到底，拳脚交互过几回合之后又暂时停了下来。
不过夜蛾正道打从心中认为，如果是在战场的话、这两个人都不必这么困扰。甚至在最初见面时的战斗也比现在要放得开手脚。
因为现在两个人是以不造成伤害——无论是对他还是对熊猫——为前提的。
以他听不到的声音小声交流着，五条悟和夏油杰似乎做出了新的战略决策。
会是最后的一击。夜蛾正道这样判断。虽然才五分钟不到，不过他们似乎已经准备结束这次考核了。
会用体术？还是术式？
这是在小型的“苍”爆炸在他眼前的那个瞬间他在思考的事情。
“熊猫！”
脱口而出提醒熊猫运用咒力保护自己的下一刻，夜蛾正道意识到了。
由五条悟发动的术式是佯攻，爆炸并没有扩大到能伤害到他们的范围。而夏油杰没有给他回避之后站定的机会。
在震耳欲聋的警报声中从掀开了操场的地面轰然压向他的巨大沙虫形咒灵逼迫着夜蛾正道不断后跳。如果让熊猫在这里切换为大猩猩模式使用激震掌的话……他思考着可行性，但是从咒力的味道来说，这个咒灵的等级不是熊猫可以祓除的；而且夜蛾正道也无意在课堂测试中削弱夏油杰的战力。最重要的是——
这是第二次佯攻。
不、不对。
两次攻击都不是佯攻。
因为很难在不造成伤害的同时“拿到头带”，那么干脆就直接通过其他办法取胜。这大概就是他们刚刚改变的策略。
出现在在瞬息间消失的咒灵身后的两个人高高跃起的身影。坐在夏油杰的肩上、还用两根手指从太阳穴向他致意的五条悟在夏油杰踢向他的同时发动了一直关闭着的无下限。
再想要稳住重心已经来不及了。
“哈——伊——！夜蛾老师出界——！是我们赢了！”
这样应该够了吧。
夜蛾正道看着双臂叠在夏油杰头上的五条悟和说着“夜蛾先生没事吧？还有……那个……熊猫？”的夏油杰。
如果是他们两个人的话大概就没问题。
——无论是否完全理解了这个任务的意义，但是最少的最少，从表层来看，他们已经为这次任务做好准备了。
夜蛾正道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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