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mmary 五条悟和无聊的同学们去探索鬼屋,搞到了一只难搞的鬼。
大部分时间脱离原型警告。
01
“……这就是鬼屋?”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嘛。”
——路人A和路人B说。
五条悟无声地给他的同学们配上了标注。毫无兴趣地被同学们拉到了鬼屋、毫无兴趣地走进破破烂烂的团地公寓、毫无兴趣地插着兜打量着他的同学们,这是生活在这个无趣的星球上无趣的又一天。
而且他也并不觉得自己的话刻薄。
要说为什么的话呢——
看不到就飘浮在他们的身后,已经缓慢地伸出了手的那个东西,在恐怖电影里就是开场即死的路人级别配角吧。
更正。
这是生活在这个无趣的星球上、难得遇到了有趣的东西的一天。
“既然没什么意思,那就出去说吧?”
在那只手即将碰触到路人A的肩膀的时候,他开口了。
***
在说出那句话之后,那个东西很明显地愣住了。
是第一次遇到有人和他说话吧?虽然表面上是在搭同学们的话,但是今年12岁、马上就要升入中等学校的胆大包天的小学生事实上是直视着那个东西的眼睛说出这句话的。
“……所以你能听懂我说话,是吗?”
五条悟的手揣在卫衣的兜里。他在打发走同学们之后自己返回了这间团地公寓。楼道脏得不成样子、电灯忽明忽灭,虽然不算是废弃的大楼,但是显而易见并没有体面人愿意住在这种地方。简直可以说是刻板印象中的凶宅了。
公寓的门并没有锁上。不过,就算敞开大门,应该也不会有人愿意住进来。尽管榻榻米看起来虽然旧、却非常干净,屋内整齐地摆放着沙发电视之类的家具,甚至还有一股——怎么说?虽然形容不出来却非常好闻的味道,但是气氛却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应该就是这个家伙,大概就是地缚灵一类的东西的这家伙搞的鬼。
这个漂浮在半空中、穿着奇怪的袈裟、脸上罩着黑色的面纱、身体看上去有那么一点点透明的家伙。明明看上去好像是要杀人一样,结果因为自己的一句话就打算乖乖跟出公寓,却停在了门口着急地左右乱转的家伙。
在听到他的问句之后快乐地点了点头。
“鬼屋中的幽灵”正漂浮在他的对面。
从身材上来看,似乎非常高大。有着长长的、反翘的头发,在脑后绾起一个小小的圆髻之外,大部分都披散在背后。袈裟怎么看都是非常昂贵的款式,在大家族中成长起来的五条悟认为自己还是有辨识这一点的眼力。
本来脸上盖着黑色的面纱就很奇怪了。
特地梳理好、飘荡在面纱外面的那缕刘海就更奇怪。
到底是个怎么样的家伙啊。
“所以你不能说话吗?”
幽灵抬起了一只手。不对。手还缩在袈裟的袖子里。总而言之,他——呃,也不对,既然无法通过过于宽松的袈裟判断出男女,所以应该称作ta——用袖子半掩住了鼻子以下的部位,好像有点羞耻一样左顾右盼了一会。
“哈?到底是能说还是不能说啊?”
五条悟歪歪头,皱起了眉毛。
幽灵飘向他。
生前身材高大是一回事,现在飘浮在半空中又是另一回事。两者叠加起来造成的效果对于一个小学生来说就有点过分了。高过了他太多的幽灵在靠近之后使劲弯下了腰,垂下来的面纱几乎要碰到五条悟半仰起来的脸。
从面纱与幽灵的脸剥离开的空档处,五条悟看到了颜色苍白的皮肤和棱角分明的颌线。
幽灵维持着这个姿势,面纱在没有流动的空气的房间中自行泛着波浪一样的起伏。
……好像是在努力做些什么?
呃,但是是在做什么啊?
总而言之,在这一天的奇遇结束的时候,五条悟最终还是没能搞明白在鬼屋中出现、只有自己能够看到的幽灵到底在努力些什么。
因为在长达几分钟的无言对视(姑且算是对视)之后,那个家伙——那个幽灵,“嘭”地一下——
在他的面前原地消失了。
***
“五条,哎,难道说是被那个地方的鬼缠上了?”
五条悟翻了个白眼。
距离那天的试胆已经过去了一个礼拜。要说心情的话,绝对算不上高兴。毕竟、好不容易遇到点有趣的事,结果说消失就消失,连个纪念都没有留下来,实在是太扫兴了。
所以连上课什么的都打不起精神。本来就是他全都会的东西了。然后又因为他这样恹恹的表现,先是拉他去试胆的路人同学们有了这种猜测,不久之后就在班级里传开了。
“无聊。”
他干脆拿起了书包。
反正也没什么事情干。
不如再去看看。
这是五条悟在本周内的第三次造访。
第一次是在和试胆那天相同的时间,幽灵没有出现。
第二次选在了逢魔时刻,他一直在那间公寓里呆到了晚上。幽灵也没有出现。
这次甚至更早了。这不是都还没有到学校放学的时间吗。干脆就从这个时候开始、一直待到第二天早上好了。反正只要手机开着定位,家里就应该没什么问题。
从出生在具有源远流长的历史、政经背景雄厚的五条家成长直到现在,非常少见地,十二岁的五条悟叹气了。
还踢了踢走廊上的石头子。
“可恶,明明只是个幽灵而已……啊。”
“呃、呃、呃、……啊。”
在拉开门的那一瞬间,他的自言自语停下了。要说为什么的话,当然只可能是因为看到了意想不到的东西。
这是什么场面啊。总体来说就是——
为什么那个幽灵会在厨房做饭啊。
幽灵比他更加慌张。他的头发像是被静电摩擦过一样炸得更加蓬乱,袈裟的前后摆和直缀的百褶在那个瞬间全部都飞起来了。
“……原来是人妻啊。”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在这句话说出口之后,幽灵似乎整体变暗了三个色号,周围的空气也冷了下来。
“?……哈?不喜欢人妻吗?”五条悟关上门,在走廊脱下鞋,步入小小的客厅后盘腿坐在了沙发上,“啊,不用在意我,继续啊。”
幽灵不知所措地挥了挥手中的锅铲,扭头看看锅,又转过来看着五条悟。在重复了这样的两三个来回后,ta郑重转回了灶台的方向,对着什么都没有的炉灶与锅鼓捣起来。
五条悟打量着整个房间。还没有到日落的时候,颜色寡淡的阳光通过一扇小小的窗照进屋中。
幽灵也可以不怕阳光?
幽灵还会做饭?
这么说起来,为什么这个家伙对他这么友好?之前不是想杀人的吗?……还是说,是他想多了,本身伸手的动作也并不是要杀人?
到处都是问题。
他用手捏着下巴。如果想要知道些什么的话,可能要从公寓的背景调查起。不知道从家族条线有没有可能找到什么地产相关的有价值的东西。
可能还要找一找宗教相关的方向。
他打量着幽灵忙碌的背影。
倒是有很多恐怖游戏的背景是信奉邪教的人献祭或者自杀,闹鬼的小公寓也很像是之后的展开。不过看这家伙的情况,恐怕是什么宗教组织的首领才对。
而且,宗教组织的首领就只住在这种小家子气的团地公寓里吗?会不会太寒酸了。
“唔……首先最需要保证的一点是……”
飘浮着向他靠近的幽灵在茶几上放下了碟子,面纱波动着,似乎想要传递什么信息。
“呃。”五条悟低下头,有点惊讶地看着整齐摆放在碟子中央的三个喜久福,“……这个能吃,是吗?”
呜哇,又变冷了。
这句话很不礼貌吗?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他眨了眨眼,想到了什么,从沙发上跳下来,仰起头望着隔着茶几、几乎是两个他那么高的幽灵,“如果我吃了这个的话,”他说,从碟子里抄起一个团子(并在心底小小地尖叫哇居然真的可以碰到!)在手中上上下下抛着,“你要答应我,下次我过来的时候,一定要现身出来!”
就像第一天的晚上那样,幽灵向他俯下了身。头发从肩膀上滑下来、面纱起伏飘荡,幽灵的头向左歪一歪、又向右歪一歪,刘海摆动的样子几乎要让五条悟笑出来了。
“Sa、呃、啊、啊啊、嗯……”
哎。
等一下等一下。
难道这家伙会说话?
“Sa、啊、啊啊啊、啊——”
声音……好好听。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害怕吗,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只是感觉这个声音温暖又熟悉。这可是幽灵的声音啊,这种感想太不对头了。或许、这是个会迷惑人心的幽灵?
就算平时表现得再怎么成熟,毕竟还只是个小学生而已。在这个关头,五条悟的手不由自主地揪紧了裤子。
“啊、啊、ru、啊、呜、呃、ru、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幽灵突然直起了身体。
是在焦躁吗,还是发狂了,一边发出着只由元音组成的声音、一边像是困在笼子里的野兽一样团团乱转的幽灵的手从袖子里伸了出来,插进梳理得很好的头发里一通乱搅。丸子头因此全部披散了下来,随着ta的动作狂乱地摆动。
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五条悟迅速把手中的喜久福放到了嘴边,大叫着试图吸引幽灵的注意力。
“喂、喂!快点答应啊!我要吃了!”他说,一种莫名其妙的揪心与冰冷的痛苦突兀地在小小的身体里蔓延开,让他在什么也无法思考地把那个喜久福塞进了嘴里的同时还在着急又含糊不清地向那个幽灵喊话,“我吃了!我吃了!所以不要突然就消……”
最后的音节还没来得及发出来。
“……失。”
幽灵不见了。
简直就像是之前做的事情都是徒劳一样。
巨大的、不知从何而来的空虚感涌上心头。攥着布料的手慢慢松开,小小的肩膀耷拉下去,五条悟难以置信地发现、有什么东西缓慢地溢出了眼眶。
“哎……?……哎?”
……哭了?
……为什么?
他茫然地咀嚼着口中的喜久福。
好像是毛豆的味道……
……就因为那个幽灵?
不可能吧。怎么想都不可能。只不过是失去了新奇的玩具而已,这种经验不应该能够让他哭才对啊。
只是心里面……好像缺了一块而已。
五条悟抽了抽鼻子,用手背抹掉脸上蜿蜒的泪水。
只不过是个幽灵!所以没有关系!
他这么想到。
大不了就明天继续在这个时间过来,不出意外的话,应该还会见到ta!
几乎只在几秒钟的时间里,五条悟就已经制定好了今后的作战计划。这好像是与生俱来的天赋,他不会沉浸在某种滞涨中蹉跎、永远能够继续向前走。
“……话又说回来,好甜啊这个。”
他独自一人站在破旧的公寓里,看向自己空荡荡的、刚刚还捏着喜久福的手。
“……好好吃。”
02
幽灵睁开双眼。
窗外的天空中已经有了些微光亮,而既然太阳就要升起来,那么应该做的事情只有一件。
他在自己醒来的地方转了一圈。这里是……卧室。卧室。所以他首先飘去了柜子旁边。柜子上边应该有立着什么东西才对。不过现在似乎没有了。
幽灵停顿一会,飘出了卧室。
这是准备餐点的时间。
不止是早饭,还有午餐。因为白天他很忙,需要出门做很多事,所以家里的……家里的……咦?
家里的什么?
幽灵停下来,悬浮在半空中,努力思索了一段时间。
没有结果。想不起来。没关系。
他原地转了个圈,然后继续在厨房忙忙叨叨。不需要有很复杂的东西。早餐可以吃饭团,午餐可以吃蛋包饭。小孩子一定会高兴的。
呃?小孩子?
幽灵再次停下。
小孩子。
像那个小孩子一样的?
不是。
不是……绝对不一样。完全不一样。
幽灵让停下的手在空无一物的菜板上继续动起来。
什么也不存在的房间里,他正在为回忆不起来的人制作着饭食。
没有理由,也没有结果,他机械性地、周而复始、日复一日地做着相同的事。
醒来的时候要准备早餐和午餐。
白天本来应当出门。但是、因为没办法走出屋门,所以就静默在房间中。
然后、下午的时候,要准备点心和晚餐。
本来晚上也应当出门。但是,还是因为没办法走出屋门,所以依然静默在房间中。
如果有猴子闯进来的话,就现身诅咒他们。
但是、如果是那个人来了的话,如果是那个人……
呃,哪个人?
没有结果。想不起来。没关系。
这是属于幽灵的日常。
不知道持续了多长时间,也许也会永远持续下去。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
“……果然在啊。”
五条悟不爽地嘟着嘴。
和自己的规划相同,他准时准点地翘课跑到了闹鬼公寓。手接触到门板的时候,心脏跳动的声音简直要把自己震聋。
如果那个家伙不在怎么办?
万一……就只是万一?
如果自己的推论错误?
这种想象让他的脊椎发冷,混杂了失落、伤心、痛苦和愤怒的难以理解的庞大感情翻滚在情绪的海面下。
是不是还要去检索招魂之类的方法啊。如果让他这么麻烦的话,绝对不会轻易放过那个家伙!
五条悟深深吸了一口气,瞪大双眼推开了门。
很难说在那一瞬间他的心情到底是“发现了幽灵的喜悦”、还是“竟然让自己这么想东想西的愤怒”、还是“是不是没有借口‘绝不轻易放过’了的失落”。
幽灵像昨天一样慌张。不对,还更慌张了。昨天的幽灵至少没有想要把厨房和客厅之间的帘子放下来飘到被帘子遮住的位置把自己藏起来。
……无语了。
“为什么搞得好像我是坏人一样啊?”五条悟小小的额头上蹦着小小的青筋,生气了,真是被这家伙搞生气了,血管都在突突地跳了!“明明做了过分的事情的人……不是,家伙,是你吧!”
他毫不犹豫地冲向了厨房,掀开帘子,怒视着向后折起小腿、用双手宽大的袖子挡住半边(明明已经用黑纱遮住了的)脸、在半空中左转转右转转的炸毛幽灵,“喂!不许转了!看着我!”
幽灵的身形一缩。好像非常不情愿地,炸得飞起的黑发缓缓顺下来、埋在袖子里的脑袋也稍微探出了一点点。
只有一点点。
“真是搞不懂,你这家伙到底在想什么啊!”五条悟抱怨着,“所以说,我昨天已经把那个喜久福吃掉了!吃掉了!你懂这意味着什么吗!”
幽灵又把头探出来了一点点,刘海从袖子上方滑出来,因为低头的动作垂在半空中。
……不管要说什么,在这种超大身高差之下都显得太没气势了。
气呼呼的五条悟转了个身,在幽灵的注视(?)下咚咚咚地跑去客厅搬起了椅子。
首先是餐桌的椅子。然后是塑料椅子。最后是木头板凳。一层一层地摞好之后,五条悟爬到了椅子山的最顶端。
虽然仍然不能平视已经快要接近天花板了的幽灵,但是至少不是被完全俯视了。
OK,就这样继续,假装刚刚搬椅子的十分钟不存在。
“我已经吃了那个喜久福了!所以约定生效了,明白吗!”
尽管没有肢体动作也没有发出声音,但是五条悟就是知道。这家伙完全一头雾水,根本不明白他说的约定是什么东西。
“昨天我们说好了的!”他说,抬起手指向幽灵大概是鼻子的位置(幽灵又因此瑟缩了一下),“只要我吃下那个喜久福,以后你就不可以在我面前消失!”
几乎没有进行什么多余的思考,也没有卡顿,他自然流畅地继续,开始提出其他条件了:
“然后、也要接着给我做喜久福吃,别的也行,总之,我过来的时候要有!以及接下来要配合我进行调查,我已经吩咐家里人把这个公寓买下来了,所以说,之后你就是我的所有……”
“咔嚓”。
那是年头太久了的木头断裂的声音。
“——呜哇啊!!!”
小小的身体在一瞬间就失去了平衡。
会摔下去!会磕到地上!
在那个时候,首先产生的并不是对于跌落的恐惧。浮现在五条悟的脑海中的第一个想法是——
在ta面前发生了这种事,太不帅气了。
好丢脸。
“呃、啊……啊啊……Sa……”
“——哎?”
想象中的冲击和疼痛并没有到来。
下意识闭上了的眼睛睁开了。五条悟发现自己正飘浮在半空中。
……不对,应该说,是飘浮在那个东西的怀抱里。
“……呜哇!!!”
虽然确实没有摔疼,但是比刚才还要更不帅气了啊啊啊!心理上的疼痛、过头了!
这是什么?哎?公主抱?他被幽灵公主抱了?明明刚刚还在通过气势压倒这家伙约法三章呢?!
怎么可以这样,好丢人,从来没有这么丢人过!
话又说回来,这家伙能碰到人啊?!
在意识到了之后,天蓝色的猫科眼睛迅速变成了蚊香眼。被太多懊恼羞耻和疑问压倒性冲击的聪明脑瓜在几秒内超速运转并因此短路,涨红地嘟起来的脸颊上几乎要冒出蒸汽。
简直想挖个洞钻进去。
“放、放我下……”
“呃、呃、啊啊、Sa、Sa、toru!”
呃。
“啊、Sa、toru!……SATO……悟!”
哎。
哎?!
“这是什么,你这家伙是什么时候知道我的名字的?!”
太恐怖了。在意识到那个柔软又喜悦的声音是在呼唤自己的名字的时候,完全没有感受到什么可怕或者危险。整个人都飘飘然了。或许这家伙不是幽灵吧。是会迷惑人的狐狸精。呃。幽灵是不是也有这种的。好像在怪奇小说里看到过。
好吓人,只凭一句话就能造成这么大影响,连世界都充满粉色泡泡了,这种事情根本就没听说过!
不过,幽灵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因为伸出了双手托着五条悟的身体,覆盖着黑纱的面部整个暴露出来了。轻快地飘荡着的面纱似乎昭示着主人(?)的心情很好,五条悟意识到,周围旋转着的景色意味着这家伙正在……
“不要转了!不要转了!不要抱着我转圈圈,要晕了!”
“呃、SaTO、RU!S、atO、RU!啊、呃、SA!Satoru!悟!”
幽灵没有听他的话停下来。
ta简直是在背景开着小花儿地在转圈了。
“停、喂……不是能听懂吗!!停啊!!”
真的停下来是五分钟以后的事。
“恶……恶鬼……这家伙……是恶鬼……”
端坐在幽灵的臂弯里、扶着ta的肩膀的五条悟天旋地转地喃喃。这种袭击太可怕了。说到底,为什么那么高兴?
因为看到自己摔下来,笑到转圈了?
哪来的缺德幽灵啊。
“Sa、啊、TO、RU!”
即使已经停下来转圈,但是还是快快乐乐地念着这几个音节的幽灵,面纱上能看出轻快的波动。
电光石火之间,小小的脑袋瓜里突然那闪出了那次幽灵消失时的场景。
……在消失之前,ta是在说着什么来着?
不是吧。
这家伙……不是吧。
五条悟猛地抬起头。当然首先是为这个猜测感到震惊,随后、莫名其妙的甜味在心底弥漫开。虽然这是很奇怪的感受,但是它确实地出现了。
“……你……你……当时不会是因为……没有念出我的名字……”
觉得很丢脸,才逃跑了的吧?!
不是吧。
不可能。
会有这么可爱的事出现在幽灵的身上吗。
ta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幽灵的头歪了歪,好像是在表示困惑一样地发出了声音。
“……SA?……?tO、ru?”
五条悟捂住了自己的脸。
和他说这个没用啊。现在差不多能确定是“他”了,以自己坐着的手臂和感受到的肩膀来说。
当务之急还是那个。那个。
“所以说啊,你到底明白了没有?”他问,两只手扳住幽灵的肩膀,面孔几乎要贴到幽灵的黑色面纱上,夸张地做着口型,“以后——不许——从我——面前——消失——”
幽灵继续歪头,脖子呈现出奇妙的角度。
……搞什么,看上去头都要掉下来了。
“不可以!”他说,用手臂在自己面前比出了一个交叉的十字,“消失!”然后双手合十再散开,“听懂了吗!”
“呃、呜、Sa?”
啊啊啊。
麻烦死了。
圣人都会被这种家伙气死!
五条悟直接伸出了他的手。
“总之听我的,懂了吗?握手就代表契约成立,Deal!”
他气势汹汹地把所有力量都集中在目光上、恶狠狠地瞪着面前的幽灵。这样总该明白了吧。都已经在用肢体语言了。他可是很久都没有这么努力地做一件事了。
幽灵歪着头研究着的他的手。
有过去一分钟吗?还是三分钟、五分钟?总之在五条悟感觉到手臂都有点酸了的时候,幽灵大大方方地握住了他的手。
“Sa、TOrU!呃,唔、悟!”
甚至没等到他感到开心。伴随着他自己的名字的音节,五条悟被这只非常有力的手甩飞了。
“哇——!!!”
风声从他耳边呼啸而过,五条悟穿过了放下来的帘子、越过餐桌、最后稳稳当当地坐在了客厅的沙发上。
心脏砰砰直跳地。
幽灵很快也飘了出来。他的心情果然还是非常不错,长长的袖子欢快地在无风的环境中来回飘荡。
“sAtoRU!”他说,把一个碟子放在了茶几上,“SATORU!satoru!”
呜哇。知道了。知道你会叫我的名字了。
已经可以了吧。
五条悟感觉到脸上的温度又在缓缓升高。
“SatORu!”幽灵在他的面前蜷了起来——如果以人类的视角来描述的话,也许是想要在他的面前蹲下?
“saToru!”
幽灵用长长的手指指向放着点心的碟子。
“……Ta、BE、ru!”
他说。
03
五条悟变了。
如果是距离更远的同学,或许会认为这是因为毕业季就要来临,那个目中无人的五条悟终于有了光明正大不上课的理由。不过在同班的几个——“路人”,来自五条悟的评价——同学眼中,事情就不是如此。
“绝对……是被鬼缠上了。”
“不会是被附身了吧?!”
“很难说,天天都往哪个地方跑,怎么想都不对劲啊?”
五条悟本人对此嗤之以鼻。这个传言自从他开始翘课去找杰的时候开始,不但没有随着时间的推演而熄灭,反倒愈演愈烈了。
当然,这也和他本人的表现息息相关。
“杰”是那个家伙的名字。
最开始的时候,完全都在进行无效沟通。因为这家伙除了发出元音以外、只会说“悟”和“吃”。到底是不是真的有智能啊,还是说,就像那种通人性的小狗一样?虽然也这么怀疑过,但是他又时常做出人类才会做的行为,不仅会做饭,还会陪他玩。
比如电子游戏。
在最一开始他就注意到了。客厅的电视机前摆放着游戏主机。虽然也是Play Station,但是根本就不知道到底是哪个古早版本。
所以,在(单方面)和幽灵约好了“不再消失”之后,他首先做了的就是逐个检查公寓中的电器。既然是年久失修的公寓,怎么想都不可能继续交电费吧。他过来的时候,使用的照明也是强力手电筒。
但是出乎意料,所有灯都可以打开。电视也完全没问题。甚至游戏机也是。
“哇,桃太郎电铁?……这是多少年前的版本……啊。”
惊讶来源于存档和分数榜的名字。
“……SATORU?还有……SUGURU?”
悟。
这不是他的名字吗?
这难道也是幽灵的名字?或者说,另一种可能性是——
“你这家伙,叫做杰?”
幽灵歪着头看他,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什么嘛,不管了!因为我是悟,所以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杰了!”
不知道是否是因为对他的命名方式产生了意见,总之,在他打开电视准备检索所有频道的时候,幽灵拉住了他。五条悟不明所以,幽灵呜呜啊啊,在五分钟的鸡同鸭讲之后,幽灵终于干脆放开了他,转了个圈,拿了什么东西扔到他的怀里。
“……哈?书包?”
幽灵点头。
幽灵摇头。
幽灵说“啊、啊啊、S、a、Toru”。
“……啊?”
抱着书包的五条悟茫然地看着幽灵在他面前急得转圈。在应该是脚部附近就变得半透明了的袈裟飘飘忽忽,幽灵焦虑地比划着,袖子在半空中飞舞。
五条悟皱着眉。
“……你这家伙……不会是……”他理解了一会,打开书包,随便掏出了一本习题册,对着幽灵挥了挥,“作业?”
幽灵的头歪了歪,似乎在打量他手里的东西到底是什么;随后飘近,绕着他举起来的手飞了两圈。
“Sa、toru?……啊、啊啊?Sa?”
于是这就成了当天五条悟在闹鬼公寓的头等大事:完成作业。
倒也不是说这有多花时间,但是实在让人困惑又不爽。
“果然是人妻吧你!而且还是妈妈!……唔!”
在写完了作业的那一刻、他这么抱怨着的时候,突然之间,脑袋的后上方感受了短促而轻的压力。
被打了。
他意识到。
他的后脑勺被打了!被这个莫名其妙的幽灵的袖子!
虽然并不疼,但是对于几乎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事情(包含闹鬼、被幽灵监督写作业、被打后脑勺等种种元素)的五条悟来说,惊讶也足够让他睁大眼睛坐在垫子上呆滞三秒了。
而让他做出了这种好笑反应的幽灵本幽灵,在飘到了他的面前仔细观察了他的面部表情之后——
用袖子掩住面纱的下半部分,吃吃地笑了起来。
这是在五条悟脸涨得通红、大骂着“白痴!傻瓜幽灵!”地抓起了书包跑出门之前发生的事。
有那么一整天,他都在闷闷不乐。明明是自己一定要跑去找幽灵的、而且还做了很大努力,结果这个家伙不要说感动了,竟然还笑话他,这真的足够让准中学生的五条悟把他列入再也不来往的黑名单了。
狗屎缺德幽灵!
他把铅笔架在嘟起来的嘴唇上、在内心中狠狠痛骂。
……而且,白折腾了这么久,他连幽灵到底是不是真的叫“杰”都没搞清楚。
五条悟把脑袋埋进了放在课桌上的手臂里。铅笔因此从嘴上掉下来,“咚”地砸到课桌上。尽管在安静的课堂上发出了噪音,但是、反正已经快要毕业了,而且他是那个五条悟,所以就算是老师也不会管他。
明明连老师都不会管他的。
更不要说用袖子打他的后脑勺了!
不知好歹的幽灵。可恶。大笨蛋。怎么可以笑话他呢。本来之前从椅子上摔下去就已经很不帅气了。不要说帅气了,也许在他眼里自己就真的只是个小孩而已吧?
……可恶。
可恶。
五条悟说不上来自己为什么因此而感到郁闷。只是一想到幽灵会用游刃有余的态度对待他,不服气的感觉就从胸口温温吞吞地冒了上来。不应该是这样的,他想,虽然游刃有余也没关系,但是他应该可以报复回去才对……
……报复回去,但是不是用“不见他”这种方法。
五条悟猛地抬起头。
就是嘛。
用这种方法太没品了。
他可以离开公寓,幽灵却不可以。可是他又规定了不许幽灵从他的面前消失。所以他单方面决定不去公寓是不公平的。
五条大人才不会用这种卑劣的手段来欺负地缚灵呢!
……所以,要怎么才能也吓幽灵一跳呢?
他就这样开动起了脑筋。
***
幽灵在卧室醒来。
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幽灵存在在这里,继续着机械的生活。
如果那个家伙还会来就好了。
那个家伙。
那个家伙。
……是谁?
幽灵像条金鱼一样、茫然地在半空中转了一个圈。
是谁?
SATORU是谁?
为什么……那个家伙是SATORU?
所有问题的答案他一概不知道。
这既不妨碍他继续机械性地生活,也不妨碍他感到失落。
失落。失落是一种空虚的感觉,伴随着蔓延的黑暗和缓慢爬升的寒冷,像一张张开的空洞的巨口,可以吞下整个世界。
幽灵度过了重复的又一天。SATORU没有来。幽灵闭上眼。
第二天,SATORU没有来。
第三天也是一样。
SATORU不会来了吗?
SATORU不会来了吗?
SATORU会忘掉他?
不会再见到SATORU了?
似乎……似乎。在他心底的某一个角落有这样的声音。
那个声音说:
SATORU不再来了才是最好的。
这种想法确乎有它的道理。因为SATORU是……因为SATORU会……因为SATORU不应该……
……不应该什么?
幽灵呆呆地又转了一圈。
不知道是什么。没关系。
他把盛好草莓奶油蛋糕的碟子端到茶几上。
SATORU会来吗?
SATORU会喜欢吃吗?
天天都做喜久福好像重复又单一。所以大概也应该换换别的了。
然后——
***
“五条悟大人来了——!!!”
这并不是来自什么下人的开道前宣告。“砰”地推开了房门、洪亮地发出了这种宣告的正是准中学生五条悟本人。
“床架放在那边,对、对,箱子放在门口!这样就可以了,你们可以走了!”
简直像是被赶鸭子上架一样穿着制服的搬运工轰隆隆地进入了屋子、放下了所有东西,又立刻被五条悟轰出了房间。
入侵的时间非常短,甚至不够幽灵炸起的长长头发顺下来。
下意识地、五条悟认为幽灵不会喜欢这些人进入这间屋子。而且他不得不承认的一点是,他自己也不喜欢。
“呼……”
小小的身体在把门关上之后稍微放松了一下,然后马上忙活起来。五条悟掏出裁纸刀把纸箱拆开,一件一件地拿出里面的东西,在房间中寻找着合适的摆放位置。
“牙刷……牙刷……洗手间……唔,没有灰啊。好,毛巾挂在这里就好了。之后是床单……啊,干什么挡住我?”
五条悟抬起头。
好像终于反应过来了的幽灵正挡在他的面前,周身的气氛充满疑惑。
大大的猫眼冷静地凝视着幽灵,他仔细寻找着任何其他情绪的气息。经过了前两次,他已经充分摸索到了通过幽灵的面纱波动、头发炸开程度以及身体动作来揣测情绪的技巧。
有愤怒吗?有被吓到吗?哎,没有被吓到?
哼哼。没关系。他还有别的话要说呢。
“干什么?”他说,故意揣着兜扬起头,“你这家伙、不会忘记了吧?记性这么不好?我可是和你说过的,我啊——”
他从卫衣横着的口袋里把早就准备好、等待着这个时刻的那个东西哗啦一声掏出来,高高举过头顶。
“——我已经把这个公寓买下来了!换句话说,这个公寓、连带里面的所有东西——包括你也都是我的资产了!”
应该没问题吧。
这可是具有法律效力的文书。他花了好大力气才押着家族里的长辈一起签名的,未成年真是太麻烦了。
呃,不过幽灵会遵守法律吗?
他观察着幽灵,有点挫败地发现幽灵又一次歪起了头。
到底懂不懂啊这家伙。是还要说得更明白一点吗?
五条悟发出了他短短的12年人生中最严正的声明。
为了让这家伙也能听懂,已经尽到小学生最大的努力了。
“所以说呢,从现在开始我就要住在这里!你这家伙的房租,就用照顾我的起居来付吧!”
04
“杰——下午做了什么啊?肚子好饿——”
五条悟推开门、把书包甩到沙发上,径直走向了厨房。
这是幽灵准备好下午茶点的时间。如果自己不在的话,他就会在准备好茶点之后慢慢消失。第一次发现这件事是因为回家晚了、在推开门的时候,正好看到幽灵的背影褪色并且变得透明的样子。
实在很难形容自己当时的感受。
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坐在幽灵的怀抱中憋着眼泪大骂了。“明明是我的资产绝对不可以擅自消失我们不是约好了吗”,大概说了一些这样想起来都觉得很丢人的话。
幽灵慌里慌张地拍着他的背,面纱急促地抖动,呃呃啊啊地叫着他的名字,手足无措得像是似乎完全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在确认了幽灵确实不会消失之后,他慢慢反应过来、这或许是幽灵生活的某种“规律”。为了确认这一点,他买了摄像机安装在家里(失败了,除了电波讯号干扰什么也没录下来)、进行了几次不同回家时间的实验,最终明白了。
如果他不在的话,幽灵大部分时间都是不会现身在公寓中的——在完成了一些时间点的既定工作之后,他就会“消失”。
换言之,在其他时间现身的幽灵仅仅是为了服务出现在公寓中的五条悟而存在的。这个认识让他暗暗感觉很爽,可是没过一秒,又觉得好像这是理所应当、十分自然的事。
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呢……因为他可是五条悟啊?被他称为杰的家伙就是应该这样才对。
如果有其他人出现会怎么样?考虑到在试胆那一天向着他的同学们伸出的手,他决定还是不要做这种危险的实验。
总体来说,“既定的工作”就是一日三餐加上点心。
最一开始,这家伙只是捏捏饭团或者做蛋包饭。话又说回来,那些东西到底是怎么凭空做出来的,实在没办法用科学解释。总之、在发现五条悟会把各种各样的其他食材放进冰箱之后,三餐都变得丰富起来——以和食为主,午餐便当盒里甚至还会用海苔叶和木鱼花拼出他的名字。
槽点很多。首先,甜点不在材料限制的清单里。为什么啊。就对点心这么执着?然后,真的这么喜欢他的名字吗,这个幽灵?而且啊、一大早就开始准备便当,还说不是人妻?不过一旦说出口的话,肯定又要被拍后脑勺了。
他遇到过的最猛烈的袖子袭击是在他有一次想要掀起幽灵的袈裟下摆的时候。简直是愈演愈烈,最近连他用“俺”做自称的时候都会被拍,根本搞不清楚这家伙到底是人妻还是老妈了。
“satORU!SATORU!TaBE、taBEru!”
幽灵就在厨房的帘子后面,快乐地向他挥动着宽大的袖子。
“——是、是,知道了,现在就吃。豆乳盒子蛋糕?呜哇,好不错!是杰新学会的吗?”
由于上述原因,升入中学的五条悟自然而然地拒绝了所有社团邀请、自觉主动地加入了回家部。
随着年龄的增长不管是电子软件能力还是对家族的掌控都更加得心应手,他花了大量时间投入到这间公寓的调查上。这几年下来,其实也差不多摸清楚了具体发生在这里的事情。
“杰”的名字叫做夏油杰。
在读高级专门学校的时候就辍学、接管了名为“盘星教”的邪教组织,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他的记录就这样消失了。
时间太长了。而且这还只是原因之一。五条悟能察觉到,有一部分语焉不详的资料似乎证明着“这个世界”之外似乎有些什么被隐藏起来的秘密。
比如,“夏油杰”的父母是在“夏油杰”辍学的那一年被发现了死在家中的。是病死吗?还是谋杀?和他的辍学有什么关系?警方的资料绝不应当模糊到连死因都不记录。除非是因为这其中卷入了什么“不能让这边的世界知道”的事情。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一切或许都和曾经在东京本地发生的大骚乱有关系。虽然官方说法是恐怖袭击,但是对于这段历史,民间总是有着各种各样荒诞不经的传说,或许其中一段才是真正的史实。
可是除了警方的资料库还可以黑进什么地方找到相关的资料呢?这是最近、刚刚升入高中的15岁的五条悟一直在思考的事情。
而此时此刻,他打开了电脑、进行着互联网不法活动的小小犯罪窝点,正是曾经属于“夏油杰”的地产。出现“夏油杰”的名字的时间点是他辍学的时候,起初似乎只是租下来,但是不久之后就进行了产权变更。
其实和他小时候的猜测相去不远。但是到底为什么作为邪教的头目还是买下了这处小小的房产、然后,为什么自己的名字会出现在这家伙的游戏机里,仍然是很难想通的事。
他甚至去拜访过“夏油杰”辍学的那所学校。虽然地址还在,但是已经基本是山里的一片废墟了。于是在这里,不管是网路资料库还是实体资料都失去了线索。
“……Sa、tO、RU、啊、啊啊……”
公寓曾经的主人好奇地在他的身后飘来飘去。
每次用电脑的时候都是这样。这家伙还活着的时候明明也已经进入电子科技的时代了,但是他好像却对这些东西没有那么熟悉。所以为了防止在自己做事情的时候幽灵感受到无聊,虽说有备用的平板、他还是买了各种各样的书堆在家里。
虽然不知道能不能看懂……豆乳盒子是不是也是从书里学的啊。这家伙的智能等级到现在都还是个谜。有的时候、五条悟会觉得他说不定只是一直在装傻充愣,主要目的就是想气死自己。
“好啦、好啦,作业报告什么的上课的时候就已经写完了,等吃完晚饭来玩桃铁吧?”他说,手指噼里啪啦地在键盘上敲着,无数个窗口像是水流一样在屏幕上快速地划动,“今天我会很快的,所以……嗯?哎?!等……!”
***
“喂、喂!杰!”
“啊、Sa!TORU!噫、呜、呜啊啊啊啊!SATORU!!!”
当时钟的指针指向了晚上10点的时候,幽灵终于安静下来了。五条悟擦着额头的汗,几乎要累趴下。
虽然他已经长高了……如果幽灵落下来、双脚都碰触地面的话,自己大概已经比他高了吧?这可是今年以来他偷偷放在心底里最高兴的一件事。但是要把身高相仿还飘在天上的发疯的家伙拦住也太难了。
“SATo、rU……呃、sa、To……啊、啊……”
冷静下来了的幽灵像是只风筝一样,衣角被他攥在手里、整个幽灵高高飘着,面纱上浮现出柔软的波浪,连声音都变低变软了。
是在表达愧疚吗?
不过五条悟并不会因为这个生气。
不如说——
“为什么?杰不喜欢甜品店的照片?还是地铁?还是涩谷站?”
“啊、啊啊啊!!!!SATORU!!——!!!”
差点带着抓着他的衣摆的五条悟旋转着飞起来的幽灵发出了一大串难以分辨的叫声。面部的黑纱剧烈地翻涌着,长发炸得仿佛刚刚被雷劈过。
“呜哇、好了、好了,我不会再提了!”
——但是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电脑屏幕上一张涩谷地铁站的照片就发疯了?
这是这么久以来五条悟第二次见到幽灵失控。他像是翻腾在水中的鱼、遨游在云中的龙一样在房间的半上空颠颠倒倒地来回穿梭,手插进发髻中扯乱了梳得好好的头发,喉咙里发出近似哭声的痛苦尖叫,掐住自己的脖子、晃着脑袋向墙上不断地撞去。
在一开始,五条悟发现他竟然无法碰触到幽灵了。虽然一直知道“实体化”的程度取决于幽灵自己的意愿,但是杰从来没有这样对过自己。这是不可接受的吧。
他花了两个小时叫着夏油杰的名字让他冷静下来。等到又一次可以勉强拉住像是雾气一样的幽灵的身体的时候,他巴上去把夏油杰从半空中坠了下来、想要将幽灵牢牢锁进自己的怀里。
结果没想到,这个幽灵居然对他使用了寝技。
……寝技。
那个瞬间、大脑简直一片空白。这家伙到底还有什么惊喜是他不知道的啊,他被锁住手脚反压在沙发上的时候双目放空地想。
在幽灵放松了对他的压制打算溜走的时候,五条悟反手抓住幽灵、放弃了形象,像只八爪鱼一样用所有可以用到的肢体一起缠住了他。
“冷静一点杰!呜哇不要扭……啊啊啊不要飘起来!!!”
这种警告当然是没有用的。
在狂乱的“SATORU”的呼声中被从沙发带到天花板然后又回到厨房、险些被摔在料理台反反复复来来回回了几轮之后,幽灵像是用尽了体力一样带着他跌回了沙发上。
幽灵的胸膛像是能够呼吸一样深深地起伏着。
幽灵抓住了趴在他身上的五条悟的手。
他把五条悟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Sa、啊、SA、TORU……”他说,“呃、啊啊、TABE、SATO……Sa、呃……”
没有血脉跳动的脖子触感冰凉地躺在他的手掌之中,五条悟却好像被烫到了。他想要立刻松手,幽灵反而有别的想法,把自己的手压在了他的手上,缓缓捏紧。
“喂!杰!!!你这家伙到底在干什么!!!”
“咯、咯咯、啊、呃、啊啊……”
幽灵没有回答他。
“放手!杰!笨蛋杰!放手……!”
没有用。按住他的手坚定又缓慢地继续收紧。完全没有办法思考幽灵会被掐死吗之类的问题,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脑子里像是煮沸了一样痛苦地翻腾起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为什么会突然这样!
发现了怎么都不管用,他下意识地使用了更加严肃的口吻,“杰,停手!解释一下!”
“唔、唔呃、呃、sATo、呃?”
抓住了幽灵转瞬即逝的愣怔,五条悟一把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
“在做什么啊杰!傻了吗?!”
好像恢复正常了。
五条悟观察着幽灵。因为本身就不会呼吸,所以就算折腾了这么久也不像他一样正在大喘气。黑色的面纱不再波动了,长发也软软地散下来,顺着沙发垂到了地上。
应该确实是恢复正常了。
然后,针对他的问话,平静下来了的幽灵歪了一下头。
……然后又歪了一下头。
……然后歪了第三下头。
在最后的最后、幽灵把脑袋转向了侧边。
“……呃、saTorU?”
……搞什么啊这家伙!结果连气人都恢复正常了,果然是准备来气死自己的吧!
一整个晚上什么也没有做、在打开了自己保存的涩谷站旁边的甜品店照片之后就开始与幽灵搏斗的五条悟简直要吐血了。虽然不是说没有得到重要信息——但是这家伙、这个家伙!
明明一直都是很冷静地使用头脑思考的五条悟又一次遇到了气急败坏的时刻。不得不说,在见到这个幽灵之后,他在失去理性的边缘反复横跳的时候变得异常地多。
看着躺在他的身下、由于面纱的覆盖看不出是不是摆出了欠揍的缺德表情的幽灵在面纱的边际和散乱的长发之间露出来的打着耳钉的福耳(幽灵甚至把一只手放到了耳朵边上,似乎在示意“听不到”或者“听不懂”),理智断线的“噼啪”声回响在他的脑袋里。
五条悟毫不犹豫地一口咬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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