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美美子牵着菜菜子的手、抱着她的娃娃站在房间的阴影里。
从她们被五条悟从那个山村接回高专已经过去了四个多月。如果说生命中从失去了父母开始的时光是全场噩梦的话,最近的四个多月就好像是童话故事一样。
她记得爸爸妈妈给她们讲过的童话。
好人历尽苦难但是最终会有好的结局、坏人会被推进钉桶滚下山;午夜钟声响起来以后,虚假的东西全部都会消失。
她很信任自己小小的总结,因为第一条总结已经成真了。
在大人们谈论着“五条悟并没有祓除那个村子里的咒灵”的时候,她和菜菜子就知道了。虽然“祓除”是一个全新的词汇,但是她们通过语气明白了,那群丑陋的人一定是死了。被那个同样丑陋的怪物杀掉了。
他们活该。
虽然不知道有着这样想法的自己是否还可以被称为好人,但是至少现在、她们有了自己的房间,不必再被辱骂殴打,一日三餐都有着落。
五条悟说:“拥有力量很好吧?如果以后愿意成为咒术师的话,我就帮你们申请高专的补助金。这样你们也能学会怎么用这些力量。”
她们想要拥有力量。
而且、她们也没有其他地方可去了。
五条悟是个好人。她们是这么觉得的。
虽然他会做出张牙舞爪的姿态吓唬她们、会偷偷吃掉她们想要留到第二天的布丁还写了挑衅字条、趁她们睡午觉的时候在她们的脸上画鬼脸,不过事实是,光顾着生气跺脚的她们因此很快适应了在东京咒术高专的生活。
“美美子,他和童话故事里的仙女教母不一样。”
“菜菜子……五条悟、好像是男的……”
她们在深夜手拉着手躺在床上的时候对彼此这么说。五条悟和所有童话故事里的救世主都不一样,他救她们于水火,但又时常给她们带来想要对那两条长长的小腿来上一脚的冲动。
“美美子,你有那种感觉吗?”
“……嗯,好像……”
“总觉得、我们应该还有一个妈妈才对。”
“是……那个人吗?”
“就是那个人吧!”
那个时常出现在五条悟口中的人。
他从来没有提过那个人的名字、也从来没有在不同的叙述中表明那都是同一个人,但是一种敏感而纤细的直觉让她们串联起来了。
“五条悟、居然……也会被教训……”
“但是她也会给五条悟买好吃的!那个叫做喜久福的东西,真的很好吃啊!”
“……还会……讲道理……”
“那是和讲故事一样的意思吗?”
“美美子觉得……应该是……”
她们抓紧彼此的手。小小的热度分享在两具小小的身体之间。
“……是……”
“……是妈妈!”
沉默。
“菜菜子……现在的这些……会消失吗……?就像过了十二点一样……”
“……不会的吧!五条悟那么强,所以应该不会!”
“……可是……我们也没有在这里见到妈妈……”
“……那一定是哪里出错了。……所以不要想了,美美子,我们睡吧。”
虽然给她们配置了两张床,但是她们还是更喜欢挤在一起入睡。
这样的夜间对话发生过很多次,不安与好奇在心中慢慢滋长。
于是,在偷溜回高专、扒着墙头和她们见面的五条悟那么说的时候,她们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了。
“我们还没有见过妈妈!”
“美美子……也不想要童话故事结束!”
“所以碍事的人就……”
“……吊起来!”
***
“GOD DAMN!”
这是夜蛾正道在办公室中爆发出的怒吼。
“好啦,好啦,夜蛾老师……哦,校长。”家入硝子说,别扭地顺了顺头发。她正在某位前辈的规劝下戒烟并蓄长发,进程仍在途中,半长不短的头发实在让人感觉很不顺手,“那一次是五条负责搞破坏、我负责向老师报告,夏油趁机去老师的办公室偷了咒骸。”
她掰着手指头。
“还有老师……哦,校长,那次被扣蛋糕也是,主意是我出的,因为太无聊了,想看五条和夏油挨揍。”
夜蛾正道的脸上看不出表情。
“交流会是故意输的、校长也能看出来,那是因为我说想去京都玩。”
这种时候手里没有烟也太难办了。家入硝子叹了一口气。
“没有说我认为他们就是正确、站在他们那一边的意思。”穿着制服的女孩子按着手机,“不过、虽然我一直觉得他们是傻瓜,但也没有要责怪他们的意思。”
哒哒哒、哒哒哒,邮件发出的音效里,她向夜蛾正道露出微笑。
“其实校长也是这样吧?校长应该收到了高层的指示、要去对抗发出消息声称要在平安夜前来的五条。但是我只是说要坦白之前干过的坏事,校长就被并没有战斗能力的我拖在这里啦。”
灰原雄把手机阖起来、揣进了裤子的口袋。
“七海,应该要准备上了哦。”
七海建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和一直敞开着制服外衣的灰原不同,他的制服一向是整整齐齐系好的。现在,他解开了扣子、脱下外衣叠好放在一边,又转向了灰原。
“……真的没问题吗,灰原?”
灰原雄向他笑了笑,屈起双膝跳了两下。
“完全没有问题。”他说,拉起裤管露出金属色的支撑物,“五条前辈好厉害。居然能想出用咒力来引导神经的办法!虽然我是学了很久才学会……不过这不是和以前根本没什么区别嘛。”
怎么可能没有区别啊。
七海建人想。
想要帮助别人的心情也好、对咒术师存在意义的质疑也好,从那次事件过后,明明看待世界的角度都改变了。
但是灰原雄不是这样的。
……也幸好、灰原雄不是这样的。
“……对要做的事也没问题吗?”
灰原的右手握拳、撞向了左手手掌。清脆的肉体击打声响在空气中。
“唔嗯!虽然我是不太懂啦。”他说,“但是基本上来说,是在为五条前辈和夏油前辈战斗吧?而且、本质是拖延,并不是要伤害别人。这点上,我是绝对相信他们的。”
哈。
七海建人活动了活动肩膀。
“明明还是学生就已经开始额外劳动了,还是在平安夜。都是托了这些没办法尊敬的前辈的福。”他平静地说,注视着从远处逐渐靠近的、接到了咒术界高层的任务前来的咒术师的身影,“……总有一天要把这种心情活用进战斗里。”
***
它走在东京都里咒术高专古老的建筑中。木制的地板在它的体重压力下嘎吱嘎吱作响。
太古老了。它想。
但是,又太不够古老了。
曾经的、更加古老的时代,充满了“美”。咒力、术式、咒灵,术师们纷杂层出、彼此争斗,由纯粹的力量带来权力的时代,是咒术最为繁盛、咒术师们最为自由的时代。
它一直在等待着时机。它一直等待着、让这样的时代重返人间的那一天。
为了达到这个目标,首先要准备的是天元。但是,一直被六眼保护着的天元是难以触及的存在。他已经在过去尝试过了。是人类的想法给了它新的灵感、是它过去的实验给了它进行操作的基础。
在这一次的六眼术师获得新生之后,它再也不需要担心败于六眼。
它踏出一步。
可以同化人类的天元是已经取得了进化天元。因此、必须消灭星浆体。出乎它的意料,这一次的六眼术师没有守护天元直到同化完成。
星浆体活了下来,它的计划也依然在顺利进行。
不如说,正是因为六眼术师和咒灵操使的恣意妄为,让它的计划更加顺利了。
它又踏出一步。
咒灵操术。千年之中也仅仅只见过一二的术式。倒也不仅仅是因为术式本身稀有,而是、作为需要通过降服咒灵而成长的术师,更大的可能性是在这个过程中早早夭折。但是、就在他需要操控性质接近于咒灵的天元的时代,强大的咒灵操使出现了。
它很快理解了。
为了和兼具六眼与无下限术式的咒术师对应,咒灵自然而然地变得强大了。
于是能够容纳一切咒灵的空母也就随之降生。
如果放任他们不管的话,也许会成为彼此消长、平衡世界的力量吧?但是,从它的角度看来,一切都刚刚好。
消解咒灵操使的思维、让他成为一具适宜移居的空壳。如果说让六眼的术师将咒灵操使带出它为他准备的囹圄是一个失误的话,他们在星浆体事件中的表现则刚刚好让它得以弥平这点小小的波折。
它再踏出一步。
事到如今,万事已经准备周全。对时代的回溯就要从它迈出的下一步开始,绵延不绝的计划、永无止尽的争斗、咒术与人类的未来,都系于最初始的这块多米诺骨牌。
咒灵操术的少年。
他的躯体就在那扇门后。在千年之中、它在无数人的躯壳中行走过的木制回廊的尽头,在那个昏暗逼仄的小小房间中。
它已经走到了这一条路的终点。
它已经走到了另一条路的起点。
它推开门。
与此同时,巨大的爆裂声在房间的上空炸开。木板、水泥与钢筋纷落而下,因此弥漫了整个房间的灰尘之中,如同天神一般的身影降落于半空中、挡在那个仪器中的咒灵操使之前。
“哟。”六眼术师说,尽管看不清脸上的表情,但是声音中除了不爽以外、还明显夹杂着兴奋,“好久不见。”
它抬起头。
这个时代的六眼术师正漂浮在他的面前。但是没有什么可怕的,到了这个时候,一切已经尘埃落定了。
“距离用上一具身体见面的时候也没有那么久。你好啊,五条悟。”
它说。
9
“你这东西,备用的很多嘛。”
好像并不着急,在半空中的五条悟呈现出了翘着二郎腿的坐姿,用一只手拄着下巴。
“为了让咒术全盛的时代到来,姑且我也算是好好做足了准备的。”它顿了一下,目光稍稍向房间的角落扫去,“……你呢?这些就是你做的准备了吗?”
五条悟耸了耸肩。
“三次。”他说,“你有三次机会,来猜猜看我的准备。但是、因为你想要对杰下手,所以不管猜没猜对,我都会杀了你。”
它反而微笑了起来。
“……是吗?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它说,抬起了第一根手指,“临时发布公告、立刻前来高专抢夺咒灵操使,是为了引我出来的第一个准备。”
五条悟不置可否。
“然后,在已经被认为叛逃的现在,你的咒力没有引发校园内的警报。有人在暗中调整了咒力嗅探、这应该是由你的同学或老师完成的。他们同样成为了拖住其他前来捕捉你的咒术师的战斗力。这是第二个准备。”
第三根手指竖起来。
“……最后,我想,一定是我猜错了吧。这也是很常见的事情。这两个小姑娘就是你的第三个准备了吗?”
枷场美美子、枷场菜菜子从黑暗的角落中缓缓现身。
“这几个倒也不算错。但是距离正确答案也太远了!难不成、你的计划其实全都是靠龟缩在没有人知道的地方才能成功的?对于别人的主动出击、根本没有应对的余裕?”
它垂下了眼睑。
“……也许吧。”它说,表现出了柔软的谦恭与虚心,“但是、我确实很想知道你打算怎样杀死我。既然已经追查到了我,说明已经对自己有了解了吧?
“杀死我的话,大概那个瞬间就会报废掉。那可不是反转术式可以拯救的损伤。难道说,你已经做好了与我同归于尽的准备了吗?”
“或者也不是由我来动手呢?”
它感到了一丝惊愕。
“……是指她们两个吗?”它说,随后抬起手,结成了一个手印,“还是说,你寄希望于咒灵操使?”
形形色色的咒灵随着它的手印出现在房间中。轻声的呢喃与嘶声的吼叫在它手掌挥动的瞬间喑哑,它满意地点了点头。
那具空洞的、可以作为容器的身体已经准备好了。由那台机器的电极引导的信号将身体主人的意识卷入沉沉深海,即使暂时不夺走身体,咒灵操使也是一具听话的傀儡。
然后它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想到的瞬间身体就已经动作了起来,与此同时响起的是五条悟的声音和来自那两个女孩的角落的喀嚓声。
“这不是反应很快嘛。”
五条悟说。
在他让开了的身体背后,理应迷途在昏沉的梦境与现实的狭隙的夏油杰早就睁开了双眼,尽管因为双手仍被固定在机器中身体无法移动,那双锐利的眼睛透露出的杀意却清晰可见。
甚至没有系统性学习过如何使用术式的女孩的咒力只坚持了一瞬间。但是那已经足够了。
并没有使用那些从外表上看来就非常强大的咒灵。在肖似达摩的咒灵从天而降正中头颅后,蜈蚣形状的咒灵代替了女孩的术式、紧紧捆绑在了它的身上。时间与空间回环的简易领域迅速展开,将这个这个小小的房间隔绝成了无人能够出入的所在。
“菜菜子很快就学会用手机了,很不错哦!美美子绑手脚的蝴蝶结打得也很好看。”五条悟转向面前被突如其来的配合纠缠住的咒术师,“杰可是连打架都会尽量先提咒灵使用申请的优等生。所以说呢,昨天晚上、硝子帮忙把他今天准备用的咒灵也登记啦。”
它在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不过也只是短暂地而已。
“……是啊,也许是我小看你们了。”它说,“不过,那又怎样呢?我也许还有其他分身,我也许还有其他计划,我也许还有其他助手。为了那个新世界,我可是也很努力了。”
五条悟“嘁”了一声。
“漫画里啊,有一个说法。”他说,手指在面前结出手印。在焦距模糊的那一边,那具身体的操纵者做出的口型是“这不可能”。
“反派可是从来都是死于话多的哦?”
“那么、现在就再来试试看——”
无 量 空 处
***
无论修订多少版本《平行世界大融合:咒术与我们》,对于那个时候发生的事情都只能一带而过。连接一个时代的终结与一个时代的开始的重大事件事实上只有四个人目睹,这四个人分别是在当时被认定为叛逃诅咒师的五条悟、因为后续事件中与五条悟并肩作战而被认为是共同正犯的夏油杰,以及两个甚至还没有上学的儿童。
根据五条悟的说法,“那帮烂橘子可能蠢到都不知道自己被个脑子骗了,啊,不,他们应该根本就不在乎吧?只要自己身居高位,别的什么都无所谓。是时候要改改了。还有什么都不知道的人也是,这些事情统统都不对。”
权力之恶。
平庸之恶。
问题的表象是咒术能力者的存亡,问题的推力是咒术界烂到根里的权力结构,问题的根源是普通人无法控制强烈的情感更抑制不了咒力外泄这个难以更改事实。
“如果是我们两个一起的话,一定都可以解决吧?因为我们最强了嘛。”
五条悟说。
“一个一个来。就先从简单的那个开始。”
不过,问及他口中所说的“脑子”的计划的时候,这四位见证者中的哪一位都没有办法回答。其中那两个年纪大一点的在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都露出了呆滞又愣怔的惊讶表情(并且非常明显地发出了代表“我根本没有想过这个啊”的“哎?”的声音),而年纪小一点的那两个中的一个则理直气壮地这么回答了:
“它想要夺走我们的妈妈!”
另外一个做了严正的补充:
“菜菜子……妈妈、虽然有长头发……但是好像也是男的……”
怎么看都是一出毫无道理的闹剧,而且只有当事人的口述,因此在当时被认为无法取信。咒术界高层着急忙慌地发布了五条悟与夏油杰的通缉令,理由除了曾经的绑架星浆体阻止天元同化、未祓除咒灵导致普通人牺牲,还加上了如今的咒杀咒术师一条。
“祓除诅咒师五条悟及夏油杰”的命令传达到的时候,数千体二级以上咒灵穿过天元的结界抵达了日本各处,在高空中用咒力搭建起只有咒术师能够看到的巨大荧幕。
映在荧幕上的人抓了抓黑色的短发,大概是对进行这样的直播多少有些别扭,他又活动了一下肩膀。
“只要放出来那个就行了吧?”他说,打开了手机,“但是御三家要是也没了的话很麻烦啊……那个家伙……惠,难道真的要我带吗?喂、只要指认那些人就行了对吧?”
大概是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他按下了播放键。
嘶嘶啦啦的噪音之后,里面的内容倒是非常简单。
“……咒灵操使……”
“……不必在意……星浆体……任务……”
“……杀死夏油杰……”
纷杂的、高层会议参与者的声音从录音中播放出来。
“……三亿……”
“……不会追查……”
吧嗒。
映画中的男性把手机阖了起来。
“就是这样。听清楚了吗?还需要再放一遍吗?”
画面开始晃动、然后旋转。等到稳定下来的时候,五条悟和夏油杰的正脸出现在了屏幕上。五条悟的手指上还像是转篮球一样转着一个字面意义上的大脑——装在一个透明、密封的罐子里,悬浮在粘稠的溶液中。
夏油杰说话的时候面带微笑。但是就算是傻子也能看出来,那个笑容根本没有渗透进眼睛中去。
“既然大家都听清楚了,那么作为受害人,我决定起诉高层对我的谋杀,现在、应该所有咒术师都算是我的人证了吧?”
五条悟马上就接过话头了。他说:
“所以说呢,我们造成的破坏都应该算是正当防卫。现在换你们选了,是想要用咒术师的方法解决,还是用普通人的方法解决?”
这应该并不算是一个真正的选择题。
因为没有人会选择“茈”。
这也是在这段历史的开头,五条悟被称作“独裁者”的原因。
但是,在美美子跑去按下了培养缸的开关的当下,没有人会想到未来是什么样。
束缚衣绑带的部分被咒灵的剪刀剪断,一年有余的监禁生涯让夏油杰的肌肉几乎全部消退,虚软的双腿在踩上地面时立刻跪倒,是五条悟的双手扶住了他。
“悟……!”
那是溢于言表的担心与忧虑。夏油杰的手胡乱地从五条悟的鼻孔下探过、又停留在心脏的部位,在确定无碍后,好像想起什么一样贴上了五条悟的额头。
“别担心啦、杰。”明明一贯顽劣、这个时候的声音却温柔异常,五条悟单膝跪下,手臂穿过夏油杰的腿弯,将他打横揽在了怀里,“我好好的呢,一点问题也没有。”
“那个?没关系吗?”
“杰可以这么想。第一,无量空处的攻击是只针对大脑的,虽然一般来说‘人类’的定义囊括了身体的每一个部分,但是对于这个家伙来说,‘脑’并是不属于身体的部分,所以——它是否是‘人类’,有待商榷。”
柔软的嘴唇蹭了蹭夏油杰湿漉漉的头发。
“第二,无量空处的本质是‘送入信息’。换句话说,并不是以恶意杀人作为目的的。除此之外、还有第三点——”
人类到底如何定义“对人类有益”或“对人类有害”呢?如果牺牲一个个体就能够维持更多人幸福和平的生活,杀死这个人是有益的吗?如果处决一个个体就能避免一个国家的毁灭,杀死这个人是有益的吗?
当个体的价值像商品一样被放在天平上衡量的时候,漏洞就出现了。
“杰可以认为是我钻了上述三点的空子。毕竟是人类制定的守则嘛,总归会有矛盾和疏漏。”五条悟说,扣住了夏油杰的手指,放在自己的心脏上,“或者、杰也可以认为,是因为我爱着杰、杰也爱着我,我因此而成为了人类,从此不再需要理会刻入程式的守则。”
“是身在牢笼中的杰、帮助我打破了我的牢笼。”
——这是在说什么让人害羞的话啊。
夏油杰脸红着抬起无力的手臂,捂住五条悟的嘴。
“啊,对了对了。”模糊不清的声音从他的手下传出来,五条悟甩甩头挣开了他,拉住他的手向仪器控制面板的方向指去,“来,这是美美子和菜菜子,和她们打个招呼。”
微笑浮现在夏油杰的脸上。
“是谁说过不要再做babysitting了来着,悟?”他说,空闲的手向两个女孩伸出去,“你们好,我是夏油杰。谢谢你们,美美子、菜菜子。”
女孩们出神地望向他。她们的目光中闪烁着怯怯的希冀,嘴唇嗫嚅了很久。
直到菜菜子打破寂静。
“……妈妈!”
在五条悟不可遏止的大笑声中,愣住了的夏油杰最终也笑了出来。
“……最少的最少、也还是要叫爸爸吧……”
10
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安顿好美美子和菜菜子、告别了高专帮助了他们的所有人之后,明明还有很多事情要做。高层的担心终于逐渐变为现实,为了能够走向那样的未来,每一步都十分关键。
应该派遣咒灵去什么地方、之后要怎么针对高层制定举措、况且夏油杰暂时还没有办法自己行动……一定要说的话,其实困难重重。
但是现在没有思考那些事情的心情。
“悟、可以接吻吗?”
把夏油杰安置在装满了温水的浴缸里的时候,五条悟听到他这么说。
从与那个东西的战斗结束,无论是五条悟凭借无下限飞入半空吓退前来的咒术师时也好、去向老师同学们辞别的时候也罢,夏油杰都因为几乎无法独立行走而被他抱在怀里。虽然好像也要求过“悟、放我下来吧”,不过五条悟决定假装没有听到。
他们的关系整个高专早就知道了,不过这样明目张胆地公开发布还是第一次。而且菜菜子还很坚定地管怀里的人叫着妈妈。实话实说,在看到灰原那张布满了困惑 & 尊重 & 祝福的脸的时候,他只想嘎嘎大笑。
……可能夏油杰不那么想笑。
“不可以。”
五条悟说,用手指按住夏油杰的嘴唇。束缚衣在之前就脱下来了,冲洗过了身上残余的溶液,也挽起了还湿着的长发,夏油杰长时间以来只通过营养液维持生命的瘦削身体躺在白瓷浴缸里的样子像极了一尾待宰的鱼。
“和杰接吻的话就会忍不住,”他有点不高兴地说,“但是现在杰的身体从客观上来说承受不了吧?是不是故意想要整蛊我?”
“只是一个吻而已,”夏油杰对他眨了眨眼睛,然后把右手抬起来、拇指和食指圈成了一个圆环放到张开的嘴前,“还是说,悟会比较想要这样的接吻?”
这就太过分了。
五条悟气鼓鼓地抓住了夏油杰的手。
“……色魔吗你这家伙!”他说,瞪着圆圆的眼睛,“都说了忍不住啦——”
被他抓住的手反扣住了他。
“什么时候开始,”夏油杰说,“悟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是需要忍耐了的呢?”
啊。
五条悟突然意识到了。
无论什么样的感情都是双向的。无论什么样的需求都是双向的。夏油杰在向他寻求的当然不只是性,也并不完全是需要肉体接触来获得亲密感与安慰。
夏油杰是并肩和他站在一起的人。无论在什么时候、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是如此。
在他从客观上评估夏油杰的身体是否能够承受住的时候,夏油杰当然也有自己的评估,而且、大概,无论是什么样的评估结果,在这个时刻都不会作为下一步动作的指导。
“……啧,真是的……杰……”
轻轻的笑声从薄薄的嘴唇中间溜出来。
“因为我很想悟啊。”夏油杰勾住了五条悟弯下来的脖子,蹭了蹭他的脸颊,“想要用身体确认悟确实在这里。想要确认我是真的和悟在一起。这对我来说——这对人类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像是骗子一样轻佻又带着笑意的声音最后消失在两人的口中。
***
射了第二次的时候,五条悟喘息着把自己从夏油杰的身体里抽出来。殷红糜烂的穴口没办法合拢,抽缩着把射进去的浊白体液一股一股地挤出来。
“还好吗?”
头发还是湿漉漉的,会不会因此感冒啊?就算是咒术师的身体,如果本身的免疫系统已经被破坏的话大概也没有办法恢复。不过他用六眼检查过,夏油杰的身体只是在物理层面有些虚弱,假以时日就能恢复过来。
“嗯……呼、其实,我之前……就想说了,”仍然在急促地呼吸着的夏油杰抬起手臂抚摸着他的脸颊,“悟之前说过、悟的、哈啊……一部分咒力,在我的肚子……不,在我的脊椎里吧?就附着在神经上。”
五条悟点了点头。
“所以……悟有没有想过,试试用用这些咒力呢?”
夏油杰对他眨了眨眼。明明眼眶中还湿漉漉的、脸上也留着没消退的晕红,但是说出来的话却很恐怖。
不过确实是这样。
如果连接到那些神经上的话,得到的信息大概会比六眼更多吧。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他的一部分进入到了夏油杰之中,成为了夏油杰这个生物学意义上的人类的实控人。
“杰啊、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煽动我。”五条悟说,他的气息已经平复下来,起身拿来宽大的毛巾把夏油杰包了起来,“就算没有问硝子借那些医学书、动到杰的脑子实在太危险了,但是简单的调节我当然能够做到。”
“悟不想这样做吗?”
呼吸变快了。
心跳也在加速。
在性爱的过程中都没有体会到过的剧烈兴奋流窜在他的血管之中。明明无论多有趣的东西都不会长时间驻足,但是只有夏油杰是唯一的例外。
而这个人一直在试图把那把钥匙交给他。
距离已经足够近了。五条悟看到夏油杰的虹膜上映出的自己。无论是表情还是举动,大概都一目了然吧?所以夏油杰才会轻轻地笑着对他那么说了。
“那就做吧,悟。都说过不用忍耐了。”
擦干了的身体被他架起来。浴室里蒸腾的水汽早就消失了,墙壁的瓷砖上大概会有些凉,但是夏油杰靠在那里望向他时,可是半点都看不出来有被冰到。
“杰觉得我会怎么做?”他说,让夏油杰的脚踩在自己的脚背上,抬起了他的一条腿。柔韧性良好的身体允许夏油杰把自己的大腿打开呈现出一字的状态,膝盖弯就挂在五条悟的肩膀上。
精液滴滴答答地从股间漏出来,滴在地板上。为了保持平衡而使用着核心力量,失去了曾经条块分明的肌肉的小腹哆嗦着,腿脚也并不很稳健。
“不如、嗯……悟就先……帮我站稳……”
杰应该还在不应期吧。
不过没关系。
因为杰自己说了没关系。
“我也是有自己的原则和底线的,”五条悟说,扶着性器堵住那个坏掉了的地方,要让杰像牵线木偶一样之类的、我可没兴趣。”
表现出了饶有趣味的样子的夏油杰呻吟着揽住他。在这种时候得到快感会因为无法承受而变难受起来,不过、长久以来的经验告诉五条悟,夏油杰事实上对这种感觉适应良好。
而且一定要说的话,他也很喜欢看夏油杰在这种时候的情态。睫毛颤抖着的样子也好,嘴唇扭曲地哆嗦着的样子也好,平时思虑极重、总是想东想西的大脑停摆露出的空白表情根本让他爱不释手。
有的时候五条悟觉得、也许自己的领域就是为了让他不再去想这些东西而潜意识开发出来的。
“那悟打算怎么……呃!……这、啊……这是、什……”
五条悟舒舒服服地叹了一口气。因为刺激而激烈地卷缩着的肠肉像是拧毛巾一样吸着他的阴茎,他当然注意到了夏油杰踩在他脚背上的那条腿抖得更厉害了,但是现在还没有打算要去扶他。
“都说了嘛,我还不敢动太复杂的东西。”五条悟说,像只被摸肚皮的猫一样发出着呼噜呼噜的声音,“所以只是调低了传入神经的阈值、调高了传出神经的阈值而已。”
“高、是……呃、悟……”
真可爱。
五条悟想。
就算座学也有认真地听课了,但是毕竟差了一年多的课程。而且,和需要理解反转术式所以仔细研究了的自己不一样,如果以前还能算是文科生和体育生的混合体的话,现在就只是个单纯的文科生而已。
所以完全不明白吧?
想要欺负他的恶劣心思已经不需要控制了。
“简单……嗯、来说,”他挺了挺腰,把自己向柔软火热的体内塞得更深,眼看着夏油杰的泪水大股大股地泌出眼眶,“感官会更敏锐,动作则要花更大力气……唔!怎么、还是夹得这么用力啊!真是的,如果不调整的话恐怕要把我夹射……”
“说、以……呃、啊……合、头……”
虽说以前也会被干到没办法闭上嘴角而流出涎液,但是那和现在有着很明显的不同。因为很难调动肌肉吧?哪里的肌肉都是,当然也包括声带、嘴唇和舌头。五条悟心情很好地看着几乎只能发出元音单音节的夏油杰目光中同时浮现出星星点点的恐惧与兴奋的混合体,还腾出手来摸了摸他的脸。
“这不是很喜欢吗?不过杰可要努力支撑住身体哦。”他说,滑下来的手又不轻不重地揉了一把夏油杰半软的阴茎,掌心在现在来说已经敏感过了头的龟头处蹭来蹭去,“因为这个姿势的话,不小心就要被我整个插穿啦♡”
“呃♡♡咯……啊♡……”
如他所料地,夏油杰没有办法用具有意义的词句回复他。这是理所当然的嘛。感度上升了那么多,屁股被插得满满地挖着前列腺,怎么想都已经完全崩溃了吧?
就算还没有,也不会有力气去控制舌肌了。
哆嗦得像是室外寒风中火柴的小小火光一样支撑着他的腿已经是极限了。
真可爱。
五条悟高高兴兴地快速动着腰。前两次就已经操过了结肠口,再次进去也十分简单。在他手里虚虚托着的屁股被他的顶送撞出去、又因为重力落回来,有着微微上翘弧度的阴茎因此而破开谄媚地包裹住自己的淫肉、重重地剐过前列腺把内脏的深处也捅成完全适合自己的形状。
“库、嗯♡♡♡……去、啊、悟……♡”
应该是要去了吧。
五条悟叼住夏油杰伸在外面、非常不检点的舌头。没有办法使出花哨的吻技、只能乖乖地任由他卷着那块软肉又吸又吮个高兴的夏油杰让人喜欢得不得了。
因为这是即使是在他面前、也很少流露出来的完全依赖于他的时刻。
“要去了吗?”五条悟放开了夏油杰的舌头、胸口贴着胸口地把他压在墙壁上,故意贴近夏油的耳边压低了声音。
“被我插有这么舒服吗,杰?”
半是被他托着的身体剧烈地痉挛了。能感受到胯间有液体溢出来,就算没有低头也知道,那是混合着少量精子的腺液。五条悟干脆一口含住了夏油杰的耳朵,用舌头拨弄着软软的耳垂。
“真的?听到声音就射了?”他含糊不清地说着,感受着夏油杰紧贴他的身体颤动不止、裹住他的肠膜抽搐不停,快乐地耸着腰,“就这么喜欢我……哎?”
“呼……啊♡嗯嗯、啊、唔♡♡♡”
他发现了什么。五条悟微笑起来。
“杰的耳洞愈合了……”他说,听到夏油杰嘶哑又不连贯的气音,“……我来帮杰重新打吧?……啊、听不到吗?”
那就是同意了。
毕竟从最一开始、夏油杰就同意他做所有他想做的事情了嘛。
五条悟把自己停在夏油杰体内的深处,满满地塞住本来应该是一个S形弯折的地方。被挤压在他和墙壁之间的身体一抽一抽地抖动着,踮在他的脚背上的小腿支撑着岌岌可危的平衡。
他用食指和拇指捻住宽大肉感的耳垂。轻浅的摩挲也会让夏油杰喘出凌乱的鼻息,虽然说不出什么有意义的词、声带上依旧滑出来了断续又可怜的呜鸣。
“……会变成什么样子啊。”五条悟说,放开了那个被揉红了的耳垂,中指与拇指扣在一起。
然后满怀期待地弹了出去。
他的手上一沉。
五条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有一天听到夏油杰的尖叫。说教也好、撩拨也好、甚至求饶也不是没有过,他的挚友兼爱人在床上的呻吟和喘息即使在最甜腻而难以组织言辞的时刻也有着下意识的克制,“尖叫”似乎是超出人设范围之外的行为。
但是现在夏油杰确实在尖叫。
或者说,试图尖叫。
夏油杰的头顶住了背后的瓷砖。仰起的脖颈上喉结在蠕动。分开的薄薄的嘴唇也在颤抖。舌尖吐出来、暴露在空气中。鼻翼快速地翕张着。很明显想要动用声带、但是发出的是只有空气阻隔的响动。
取代尖叫的是水流击打在地面的哗啦哗啦的声音。
“啊——杰、这就不愿意自己站着了?”五条悟说,转着腰享受着夏油杰体内激烈的缩绞,在比刚刚更深的地方为所欲为地胡乱搅合一气,“还在漏尿♡真有那么舒服?”
“嗬♡♡呃、啊……”
细小的孔洞只损伤了毛细血管、甚至没有明显的血迹流出来。但是在感觉神经被放大了无数倍的这种时候,那个精确又温柔的“茈”成了最后一击。
“虽然我都说了杰的身体承受不了了……”他托着夏油杰的屁股,在那个人无法控制的、几乎趋近于痛苦的高潮中一边半真半假地撒娇一边用终于像个乖巧的娃娃一样的这具身体抚慰着自己,声音里只能听出兴奋和快乐,“不过,这么看来,杰才是对的。就算是这样,杰也没问题。”
这次是真的操进肚子里了。在他终于射进暖乎乎、完全被操开了的内脏深处的时候,手里的躯体已经完全没有了自主反应。
“本来平安夜不是这么计划的……不过这样也行。”
五条悟说。
“晚安,杰。”
***
晚安。
他说。
晚安。
然后、等到明天的太阳从地平线升入广袤的天空的时候,再一起迎来崭新的、从来没有人曾经设想过的、尚不可知的未来。
那一定会是充满希望的、自由的未来。
The Jujutsu Prometheus
END.
And they lived happily ever after.
番外 After Ever After
“……反叛……对……的弹劾是大融合的开端……斋藤,你怎么看?”
“是。如果以政治家的眼光考虑,这是儿戏之举。根据记载,在那之后,咒术界一度陷入了混乱。”
失去了上层统筹的任务安排及与世俗政府的对接是混乱的根源。咒术师的行为守则与目标由谁来监督,由谁来执行惩处?即使是人数寥寥的群体也存在着应当遵守的一般制度,而普遍来说,即使并非依赖于特定的人领导,制度的运转也需要人的执行。
而这种短时间的混乱之所以没有招致灾难性的后果,原因在于“绝对力量的压制”。
“如果没有五条悟树立的威慑以及夏油杰分派在各地的咒灵驻守的话,是无法实现在混乱中维持秩序的。”
这种混乱也没有持续很久。因为很快就迎来了更大的混乱。“咒术师活跃在历史的暗处”是时候结束了,有着这样的想法的两个人很快自行与日本政府进行了对接。根据记录来看,在当时的年代,所谓的“对接”可以被定义为非常单纯的“强行闯入”。
“由于咒灵的产生大多来自于一般民众泄漏的咒力,所以在那之前,咒术世界普遍的认识是通过隐藏咒灵的存在来换取一般民众安稳的心态。强制性地公开咒灵的存在确实导致了恐慌,形成了数个超乎想象的强大咒灵。但是在当时的情况下,维持安定也并不算是困难。这还是因为五条悟与夏油杰的存在。
“因此,我们只能认为每一个历史阶段中发生的事情都有其历史背景,以上种种都是在当时的时代中确实存在‘绝对力量’的情况下才能得以完成的壮举,不存在为后世提供参考的价值。”
“很好。请继续。”
“事实上,公开咒灵的存在还引发了更多问题,这也并不仅是日本境内的危机,世界范围都因此举而被迫公开了咒术的相关信息。抗议、游行、针对事件的讨论成为了全球趋势,所有混乱又进一步催生了咒灵的滋长。
“在各类议题中,最重要的方向包括:世界各国政府长久以来的隐瞒、咒术师作为少数群体的权益以及未来的世界应当如何发展。两种极端的想法同时存在:一方面,有人认为咒术师与普通民众已经是割裂的群体,拥有类似于‘超人’的力量也是原罪,因此应当对咒术师进行全权人身控制;另一方面,由于对力量的崇拜,也有部分针对个别咒术师的邪教因此得以盛行,脱胎换骨的‘盘星教’就是其中最有代表性的一个。值得一提的是,由于夏油杰本人的介入,该教会最终成为了为咒术师权益奔走的公益组织。
“‘Who watches the watchmen’,尽管古今中外已经有无数幻想类文艺作品讨论过‘超人类’或‘义警’的存在可能对人类世界有何影响,但当现实世界中面临同样问题时依然矛盾纷纷。在大约近20年的时间里,人文科学领域的高分论文70%以上都在探讨相关问题,还有20%在重构被隐藏的历史。
“从我的角度来看,所有的矛盾与纷争大多源自于对未知的恐惧、少部分源自于对利益分配不均的不满。这也是当针对‘咒术’的解构程度越来越强、矛盾就逐渐变少的根源。”
当‘未知’与‘神秘’成为日常的时候,它们就失去了那种玄妙的力量。
现代人已经适应了这样的事情。神话中的龙也许只是体型巨大的蛇,麒麟不过是长颈鹿,大多数灵异现象都是人为的、而少量则源于电波异常。现在只不过是要接受咒术的存在而已。
首先成立的是独立机构咒术防卫科。如果仔细研读公开的咒术世界记录,其实这个机构无非是把咒术师、辅助监督与窗整体搬迁到了体制内部而已,但是对于普通民众而言,师出有名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在日本国立咒术科学研究所成立后不久,小型咒具也开始得以量产。‘咒灵可视装置’的出现拉近了普通人与咒术师之间的距离,而战斗用咒具的制作则扩大了防卫科招募人才的标准。
在这些行动中,仍然无法忽视五条悟与夏油杰的身影。尽管咒术防卫科与咒术科学研究所的负责人另有其人、且均为曾经的咒术高专的校长,但最活跃的成员仍然是这两位难评褒贬的人物。
通过咒灵操术及在该段历史时期初期降服的数个特级咒灵,夏油杰以一己之力承担了日本境内一半以上的任务,因此而从任务中解放出来的五条悟则给出了利用现有矿物引导少量咒力构建咒具的方法。尽管能够做到同等程度精细操作的咒术师并不存在,换言之,尺寸最小、最精密的仪器没有投入量产的可能性,但相比曾经仅仅向咒具中注入咒力的粗糙方法也取得了长足的进步。
更重要的是,此举提出了“将咒力作为能源使用”的可能性,直到今天,这个课题仍然吸引着大量人员投入研究。
而使这个研究成为可能的契机是夏油杰所使用的术式、“咒灵操术”的极之番的发现。
“咒灵操术是通过吸收咒灵后操控咒灵的术式,但是、极之番却选择了将一定数量的咒灵融合,并以纯粹咒力的形式释放,在释放后,被融合的咒灵也随之消失。因此,五条悟以夏油杰的术式为蓝本,制作了能够模拟咒灵操术运转的装置。放弃了精密零件与便携性,使得这种装置的量产成为了可能,可以固定在地表,在一定范围内产生咒灵时由装置吸收并定时融合释放咒力。这从根源上解决了‘咒灵’这一伤害性问题。因此,‘天元’事实上失去了维持日本境内各大结界的必要,献祭‘星浆体’的记录以没有成功的天内理子画上了终点符号,而需要与咒灵战斗的时代也已经成为了遥远的过去。
“在此之上,有人提出了咒力的收集及再利用的问题。但五条悟与夏油杰并没有在这个方向进行更进一步的研究。不如说,在咒灵对策装置普及不久之后,两人就失踪了。有不少研究对这个谜题进行了探讨,学界中的一部分人认为作为同性伴侣的两人就此在不知名的地方终老一生,而另一部分人则认为、由于封印‘脑’的五条悟的领域术式仍在运转,也许五条悟还仍然生存着。也有人称,根据五条家的秘密记录,五条悟事实上是五条家为永久掌握六眼与无下限术式、由降生在五条家且兼具了以上两种术式的婴儿配合电子脑或芯片改造而成的仿生人,但由于在历史上有着五条悟对人类发动术式的记载,我想这种说法应当并不符合事实。此外,也有人在前述背景下提出夏油杰也许接受了五条悟的提议,同样成为了……”
“斋藤,野史的部分就算了吧,你跑题了。”
“是!不好意思。总而言之,尽管咒灵已经不再是威胁,但当‘能源化’成为可能的时候,国际舆论就变成了新的问题。事实上,在之前的几十年中,联合国已经针对‘咒术去武器化’进行了数次讨论,相关咒力的研究也有严格的伦理准入条件。此外,具有生得术式的咒术师在新时代的背景下应该如何生存也仍然是值得关注的议题……”
***
“……还真的是个脑子啊。”
自从2010年开始,东京国立博物馆一层的特别展室合并了雕刻与漆器的收藏,而将第十一展室改造成了咒术相关展室。不过,单独存放在这间展厅的展品并不多,大多数是已经消除了诅咒的咒物或古老的咒具。
除了展厅正中央的那个玻璃罐。
尽管说是国宝级别的展品,但是也并没有什么特殊的保护措施。五条悟留下的结界就已经足够了。
“当时、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呢……”
斋藤双手插兜地审视着那个静静悬浮在溶液中的脑子。很少有资料叙述被命名为“脑”的咒物究竟有什么来历,寥寥可数的一笔带过通常会注明仅来自于五条悟或夏油杰的口述。说到底,无论它在过去曾经做过什么、或者曾经筹划过要做什么,都已经湮灭在历史的长河之中,如今普遍的认知只有“那场战斗是后来发生的所有变革的导火索”,而“它”则是证明了那场战斗确实存在着的证据。
能找到的正经资料也就只到这里为止了。
一般来说,大家都会认为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本来也确实应该是这样吧?但是看起来无论是五条悟还是夏油杰,都对只珍藏于两人之间的事件讳莫如深。
这种想法也蔓延到了他们周遭的人身上,包括事实上根本没有留下多少记录的家入硝子(“哈哈,这个问我干嘛”),反而在金融领域留下了更多记录的七海建人(“对不起,现在是加班时间,劳务费请支付三倍”)和虽然开朗健谈但是留下的都是无关紧要的记录的灰原雄(“五条前辈喜欢吃的是甜食,夏油前辈喜欢吃的是荞麦面,顺便一提我比较喜欢米饭!”)。
相比之下,反而是以脱罪杀手及著名小白脸之名在历史上留下了痕迹的伏黑甚尔对引起那场战斗的前因做出了更明确的阐释。被问及愿意站出来的原因的时候,他的回答是“没办法,我也有拖油瓶要养啊”。
但是幸好,如果放在影响历史的层面,不清不楚的事只有这么一件。剩下令人感到遗憾的都只是出于她的私人兴趣想要收集的资料,这是因为她在收拾东西的时候,发现自己的祖辈曾经也加入过那个叫做“盘星教”的组织,甚至差点因此把自己的姓氏改为“佐藤”。
五条悟和夏油杰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以服务器为中心的网络时代的优越之处就在于资料的保存仅凭服务器拥有者的好恶,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两个人留下的却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日常消息。除了能总结出来他们是一对热爱在网络上伪装ip切换账号进行引战活动并且会在事后公布记录的普通缺德男同性恋以外,似乎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怎么说呢,这种记录,实在很难和“改变了世界的人”联系起来。
所以就更别提他们两个的生存状态了。如老师所说,都是来自不知名传说和野史的花边逸事。
斋藤叹了一口气,收回自己发散到天际的思维,准备从展厅中央离开。
走过红色的三节棍时,她不小心撞到了人。
“啊、不好意思……”
“这边才是。没有事吧?”
“是……啊、是,没有事。”
真是非常高大的人。而且、同行的那个怎么是白色的头发,外国人?
她点了点头,继续向展厅的出口走去。
“杰,看到那个了吗?它还在那里哎。”
“……悟、小声一点,这是在博物馆里。”
啊啊,都已经听腻了。从那个时代开始,给孩子取名叫这两个名字的人实在也太多了一点。毕竟是非常重要非常杰出的人物。而且、虽然影像资料莫名其妙地几乎被全部销毁,但是根据文字记录,也都是很英俊的人。
话说回来、历史上的英俊和如今英俊的标准会是一样的吗?
对比那个时期的演艺明星流传下来的资料,好像也差不到哪里去。
“也不知道它对现在的世界有什么感想。”
“应该很高兴吧?你看,这不是咒术全盛的时代嘛!……”
全盛……吗。
走出展厅的斋藤回想着自己的课题。从未知到认知、从认知到理解、从理解到应用,进展到这一步,应该确实算是全盛了吧?
“力量”曾经为人类所恐惧,有些被视为神迹,有些被视为灾厄,所有的异化与偏见本质都来源于未知。当神秘的不再神秘,当力量可以被所有人平等地使用,人类的社会也就随之进入了下一个时代。
因为存在从前发生的种种,才有了走到如今的可能。
不过、谁知道呢,随着研究的继续,更加兴盛的时代也许还在未来呢!
如果过去的两个人也还生活在现在的时代,他们又会有什么感想呢?
她的视线从遥远的天空拉回身边。
刚刚错身而过的两位男性也走出来了。手挽着手呢。哎呀,就算是背影也十分养眼,真的是好男人来着。
“……之后……竹下路……很久……”
“……可丽饼?……团子?……”
还是sweet tooth啊。
真可爱。
背影与声音渐渐远去。
斋藤伸了一个懒腰,决定在趴回电脑桌投入论文之前、先去买一杯咖啡。
阳光洒在所有人的身上。
今天也是个好天气。
After Ever After
End.
文章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