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录： 2007年7月
任务地点：XX县XX市
任务概要：找出导致村内居民失踪及离奇死亡的咒灵并将其祓除。
任务负责人：高专二年级七海建人、高专二年级灰原雄
派遣咒灵：鬼蝠鲼
任务转交：高专三年级五条悟
由于“窗”情报失误，在任务地点发现因产土神信仰出现的一级咒灵。任务失败后转交高专三年级五条悟执行，一天后结束任务。
本次任务无任务负责人死亡。
***
记录： 2007年9月
任务地点：XX县XX市（旧XX村）
任务概要：找出导致村内居民失踪及离奇死亡的咒灵并将其祓除。
任务负责人：高专三年级五条悟
派遣咒灵：无
负责人从任务地点带回双胞胎女童。
补充记录：2007年10月
任务目标再次出现在任务地点，旧XX村村民死亡72人，经确认，任务目标未被祓除。五条悟未否认其行为。
考虑到现存咒灵数量及等级，未对五条悟进行处理。
***
记录： 2007年12月
任务地点：
任务概要：找到失踪的五条悟并押送回咒术高专。
任务负责人：夏油杰
派遣咒灵：全部
***
他沉没在一片水域里。
宽广、无边无际。靠近自己的一定距离之内，水是介于蓝与绿之间的颜色。光从头顶投射下来，透明度与水体有近乎不可见的差距的浮游生物因此在水中显现出漂浮的身影。
随着距离加大，水的颜色变成了漆黑。
那其实并不是水本身的颜色变了。夏油杰记得小学老师说过的话。水的颜色只反映了折射。所以会变黑也只是因为那些地方没有光。
水是透明而没有属性的。
他的身体延伸出去。从可以看到的位置延伸到不可见的位置。
延伸出去的是他的身体吗？
还是说、认为那些是触角更好？
触角。
每一根触角都连接着某种物体。每一根触角都紧紧地缠住他。
总是有声音和指令告诉他：移动它们。移动它们。完成你应该完成的任务。
然后、每一次使用那些触角，都距离水面更远一点。
夏油杰意识到自己正在逐渐沉没。触角拖着他向深远的黑暗前进。空茫又混沌的意识没有觉得有哪里不好。
首先感受不到的是指尖。就好像已经与这片水域溶为了一体，他不再拥有那部分肢体。然后是小臂与小腿。
失去这些肢体之后，他是怎样存在在这片水域的呢？像是没有四肢的不倒翁一样吗？
或许在肢体溶解的时候、精神也会溶解一部分吧？
触角蠕动着。触角在他发出指令的时候欢呼。
每前进一寸、每丧失一点感知，都能感受到欢快的欣喜。
快一点。他在恍惚中听到有什么声音在这么说。快一点。再快一点。已经要等不及了。
现在是千年来最好的时机。
于是他继续战斗。
战斗。
祓除。
吸收。
缠绕着他的触角越来越多。
失去知觉的身体部件越来越多。
他还存在吗？
名为夏油杰的生物还存在在世界上吗？
既不能移动、也不能思考，甚至无法认知自己的某种东西可以被称为人类吗？反过来想，可以行动、可以思考、甚至可以理解感情的东西是否就是人类了呢？
话说回来，是否是人类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的所作所为……可以帮助更多人。他已经帮助了很多人。尽管无论是亲人还是朋友都像是模糊了的胶片上的影子，但是他知道……他有印象。
有人……有人那么说了。
有人说，如果他没有在那里的话，有什么人就会遭遇无法挽回的结局。
是有意义的。
这样生存是有意义的。
所以没有关系……就这样丧失属于“人类”的根本也没关系。即使只是变成一个“指令”的中继站也没关系。
最近、连“指令 ”究竟是什么都难以理解。
“最近”也是一种象征意义的表达。对于他来说，时间的流逝也好像没有意义了。
每当模糊的意识里出现这个念头的时候，都会感到一阵刺痛。
你是为什么选择这种生活的？
明明不这样也可以。
明明曾经能够选择另一种方法。
明明有人做过那样的努力。
他是为什么选择这种生活的？
夏油杰吞咽着咒灵。
酸苦辛辣的味道从喉咙燃烧至胃部。肮脏的咒力凝块消失在他的身体里。
这里也是什么人的胃中吗？
他也会消失在这个地方吗？
这样算是因果报应吗？
他坠入沉沉深海。
光亮急速远去。
是的。
一个声音说。
你的天性如此。你的命运如此。你生而为了踏上这条路。
他坠入沉沉深海。
光亮向他奔来。
不是的！
一个声音说。
杰！想想你到底是为什么变成这样的！
他是为什么变成这样的呢。
夏油杰想。
他是能看到别人无法看到的东西的怪胎。他是能够好好隐藏住不属于人间的一面成为优等生的努力家。
他寻找着……这样的生命存在的意义。
他想要帮助更多人。
他能够帮助更多人。
对于强者来说，那是责任、也是意义。
夏油杰想。
他还来不及验证这是否是值得笃信的真理。因为在那之前，他遇到了五条悟。
不对，是五条悟唤醒了他。
那段日子……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就没有完不成的事情、没有去不到的远方的日子，成为了一个支点。
在这个支点上，所有曾经构建着过去的理论的基础都被动摇了。
因为他意识到了。
——他不愿意让五条悟背负一切。
如果放到悟的身上，那就是不公平的。
他希望悟快乐地……活下去。
尽管悟是最强的、但也并不是没有办法打败他。为了不让悟碰触那样的方法，只要他自愿选择回到这个地方就好。
让他回到正确的地方、做最正确有效率的事就好。
让他自己回到这个也许会持续到永恒的梦里就好。
只要这样……
剧烈的疼痛从身体中传来。
夏油杰猛地睁开双眼。
世界在他的目光中变得色彩黯淡而轮廓扭曲，明显是在某个房间中，但是并不是他应该在的房间。
“……杰，你也差不多该醒了吧。”
他听到有人这么说。
***
五条悟蹲在昏暗的房间里。
他的脚下躺着一具尸体。看不清是男是女，暗红色的血液混合着泛着淡淡黄色的浆体从它匍匐的地方流出来。五条悟的手提着尸体的领子把它的上半身拖起来，正在观察它的头部。
漂浮着的咒灵正等在门外。
实话实说，这个场面非常像恐怖电影。
拖长的“嘎吱”声之后，门板划着地面发出刺耳的噪音。咒灵的表情像是一个微笑的能面具，长长的头发一直垂到悬在空中的脚踝。
“哇……这个、不是特级嘛？”
没有人回答。
“离这里最近的居然是这个啊……喂、杰，你也差不多该醒了吧？”
咒灵的表情变得扭曲而诡异。在片刻的愣怔之后，它发出了声音。
抖动而又不标准的、像是带着奇怪的口音。
“……悟？”
“啊，醒了醒了。杰很乖哦，给你的东西乖乖吃掉了吧？”
咒灵的头颅弯下脖子。
“悟？……你、杀人……了？”
“明明很久没见了，就先在意这个吗？”
诅咒的声音带着焦虑。
“悟……不是……玩笑……”
“不算杀人啦。我没事。这个家伙，从生理意义上来说早就死透了。”
他用手指戳了戳半空的颅骨。
“杰能看到吗？脑子都空了。”
“咒……灵？”
“说是咒灵好呢还是什么……诅咒？对了对了，打个岔，杰应该没有想过要把我抓回去吧？”
“抓……？”
“……这不是完全变成笨蛋杰了吗！你不是应该来抓我的吗！”
“笨……悟、现在、揍你……”
因为民众对于传说的信仰和恐惧而聚集起来的咒力化成的假面玉藻前面容狰狞。停顿了不久之后，它发问了。
“为……什么？我在……？”
五条悟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就是那个时候塞进杰的嘴里的东西。”
那个时候。
在夏油杰被囚禁着的时候，他们的最后一次见面。
漫长的吻中、被推进夏油口中的小小宝玉。与耳垂上的似乎有着相似的质地，不明所以的夏油杰吞下了它。
“我试着把咒力注入了一些小的……零件，把那个东西模拟成了咒灵玉。”五条悟说，半蹲下来平视着咒灵的双眼，“耳钉一定会被没收，但是身体内部总归不会检查吧？然后，进到杰的肚子里的我的咒力会激活咒力阀、穿过内脏和粘膜，最后驱动去杰的脊椎里，附着在脊髓的神经元上。这样一来，只要杰有那么一瞬间回应我，我们的咒力就会一起把它启动。我不是和杰讲过吗？下个版本是要共享视野的。还有其他感官。”
咒灵轻轻颤抖。就算没有表情和眼神，传达出来的触动也是完全可以体会到的。
“……悟……对我……有这样的信心吗？”
五条悟抬起手指晃了晃。
“杰自己可能都不理解吧。我相信的是剥离了思考以后的杰的本能。而且杰真的很信任我哦！喂下去的东西随随便便就吃了。为了和杰的行动呼应，我也就干脆按照自己的心情把那种东西给杰了！”
强词夺理，顺序明明是完全相反的。而且、从伦理上来看，应该已经属于人体改造的范畴了吧。
递交实验设计去伦理安全委员会会被直接打回的程度。
不过，夏油杰的反应却是——
“悟、喜欢……这样吗？好、色……”
“……哈？”
五条悟的脑子在一瞬间僵硬了。他先是没有明白其中的含义。
把自己的咒力注入到杰的肚子里。
总结来说，这个行为就是这样的吧。反应过来之后，干净漂亮的冷白皮急速变成了大红色，像是冬日湛蓝的天空的眼睛也几乎变成了一圈一圈的蚊香状。
“……什么啊杰！杰才是最好色吧！怎么会想到这些……这个闷声大色魔！”
咒灵抬起了宽宽的袖子掩住嘴。很难不认为是在笑。
“……总而言之、这就是新加入的功能！”
气呼呼的五条悟这么说。
好像是逐渐适应了操作咒灵的躯体，假面玉藻前在五条悟面前转了一个圈。
“所以、呢？失踪……？”
“就是因为这个。”五条悟说，示意了脚下的尸体，然后站直身体退后几步，“杰是什么时候知道我的事的？”
咒灵沉默了一会。
“……交往、之后不久。”
“我想也是。不过我想，杰应该没有证据吧？只不过是‘感觉如此’，所以一直都没有告诉我。或者说，即使有了证据，要怎么告诉我呢？再说，根本就没有什么公开资料来支撑杰的想法吧。
“所以我自己去查了。
首先是六眼术师。拥有几百年才会出现一次的、稀有而强大的术式的术师。很奇怪的是，几乎每一次出现有记载的六眼术师，都刚刚好在某种特定的时期。
“天元。”五条悟说，“六眼术师的出现与天元同化总是在同时。而且、从来没有过两个六眼术师出现的记录。既然我被指派保护星浆体了，那么我想，六眼与天元的关系应该就是这样。杰理解这个逻辑了吗？如果六眼是我、而不是其他人的话——”
假面玉藻前——中的夏油杰——点了点头。
“有人有什么针对天元的计划。或者说，因为天元的责任是维持日本境内的结界，所以我想这个计划是针对整个日本也不为过。所以我追查了家里的记录。包括家族中的人、佣人和雇佣的……技术人员。杰，你知道做出能够配合你的仪器的人是谁吗？”
“……是、一个人？”
“是同一个人，也就是杰加入高专的推荐人，不过已经死了，这条线索算是断了。但是、因为杰的仪器被我砸坏了嘛。所以理所当然，应该有能够修理这个仪器的人。当然不止一个人，所以我找到了人员清单，需要挨个排查。”
五条悟说，指了指地上的尸体。
“没能封住。被它跑了。本来以为我的领域已经没问题了来着，看来还是需要练习。”
“悟、辛苦……”
“这不算什么。但是杰，听好了。”他重新半蹲下来，确定咒灵的视觉将自己的影像完整地传递给那个本体仍然浸泡在溶液中、连接着电极的人，“我已经知道了自己的事情，也确定能够解决。杰需要妥协的理由已经不存在了，也就没有了要继续泡在那种地方的必要。
“杰不在的时候，我想了很多，还有很多很多想要告诉杰的事。所以就全心全意地相信我吧。”
“再一次。我会再一次带杰出来的。一定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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