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在前往冲绳之前就已经决定好了。
“就算要和天元开战也没关系。总归有办法的。”
夏油杰把可乐递给五条悟。
“……杰也觉得这样不行吧？没有非要牺牲一个人的道理。”
五条悟接过可乐，拉开易拉环，咕嘟咕嘟喝下去半罐。
“不论别人是否认为有这样的道理，都不该干预当事人本人的决定。我是这样想的。”
五条悟挑起了眉毛。
“真的？那为什么杰总是对我说教？”
夏油杰看起来似乎想要说什么。在犹豫了片刻过后，他最终只把手中的碳酸饮料贴到了五条悟的脸颊上。
“……悟也多了解一些世俗社会的规则吧。虽然不做也没关系。”
“哇！好冰！……所以呢？如果理子妹妹说要留下来？”
“那我们就……”
他们在任务之后不久就询问了天内理子的意见。当然还有黑井。“因为她们是家人，所以也应该知道彼此的决定”，夏油杰是这样认为的。
然后理所当然的，他们借着绑架黑井的杀手、顺势规划了躲藏的路线。只要度过融合的那一天就可以，之后就算找到理子也没有危害她的理由了。
爆炸不可能来自搜索他们的咒术师，因为咒术师的目的应该是找到他们，当然不可能使用这种危及到“星浆体”生命的方法。
Q已经解散了。现在仍然有动机杀死天内理子的人只可能来自信仰天元的宗教。
“……悟不会有问题的，不要担心。”
“……嗯。”
但是很不合理。如果是跟踪到冲绳的话，看到现在的情况应该已经可以理解星浆体并没有和天元融合的意愿了吧？为什么会选在这种时候发动攻击？
在留下之前就已经做好了遭遇袭击的觉悟，从因为冲击而爆破的窗户脱逃之后，五条悟留在了现场，而夏油杰则带理子与黑井前往了作为第二手准备的地下室。
夏油杰滑开手机。为了不被追踪定位，他和五条悟都把手机卡藏到了家入硝子的包里，现在正在使用的是匿名电话卡。不过、闪存卡还是好好地放在手机里。
他浏览着相册中五条悟发来的照片。
总是喜欢分享照片这一点也可爱。他的手机相册中充满五条悟用快门抓住的瞬间，少部分的镜头里只有食物、风景和敌人，大部分镜头里是食物、风景、被打败的敌人和五条悟本人的大头共享画面的自拍。
快要一个小时了。
怎么还没有新的发过来？
很棘手吗？
夏油杰下意识地抚摸着自己的耳钉。从五条悟送给了他这个之后，这就变成了他惯常的动作。
几乎就在同时，新的邮件发来了。
在打开附件的一瞬间、瞳孔因为感知到了威胁而像警觉的野生动物一样缩小。
“啊，到了到了，终于找对了。硝烟的味道可真碍事啊。”
开火的声音被隔绝在门外。子弹穿过门板、在即将接触到夏油杰的刹那打在了凭空出现的咒灵身上。
“哦？很硬嘛。”
“黑井！带理子离开！”
“是！”
出现在打开了的正门背后的并不是他一直在期待的人。
夏油杰只能勉强保持住平稳的语气。
“……你对悟做了什么。”
黑发的男性搔搔头发，露出有点迷惑的表情，随即掏出了一部翻盖手机。
“嗯？没有发送出去吗？……哦，这不是已读了嘛。不愿意相信？”他笑了笑，像是丢破烂一样把那部手机丢在地上，“如你所见，杀了哦。”
在翻开的屏幕上，正映出五条悟无神的、双目半阖又血迹斑驳的脸。
冷静。
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这样吗？你的意思是，”夏油杰说，刚刚挡下了子弹、包围住他的虹龙像是利箭一样冲向来者，“你想要去死对吧？”
“哈哈，一个两个都是小孩子啊。”
不再有多余的对话了。
悟真的失败了吗。
悟被杀死了？
这个人是怎么走进帐的？
为什么还要追杀理子？
不对，为什么没有追杀理子？
明明应该有很多问题在脑中环绕的。它们也确实就在脑海中飘浮着。但是所有问题都不再有意义了。
在这个人提出了“五条悟”与“死亡”关联的时候，他就已经决定要杀死他了。
那是因为恐惧吗？恐惧……这个甚至感受不到咒力的人、是否真的杀死了悟？
夏油杰无法思考。
他的所有动作都是、并且只是出于本能。五条悟送给他的礼物在耳垂上发热，每一个召唤出来的咒灵、每一条传递给咒灵的命令都在切实地执行着他唯一的目标。
杀死那个人。
杀了他！
咒灵的损失也好、自己应当采取的战斗策略也好，都已经是难以计算的东西了。尽管看着那个家伙通过缠绕在身上的咒灵抽出了一把接一把武器、劈斩开角度刁钻的攻击，跟随在冲锋的咒灵之后的夏油杰甚至也没有想过通过迂回的手段缴械突然出现的杀手。
杀了他。
因为他暗示的可能性。
杀了他。
就用自己的双手。
杀了他。
悟是绝对不会死的。
不止是因为相信悟的强大。
“啊、对了，以防万一、我还用电磁棒在他的脑袋上补了一个洞哦？现在应该连脑子都烧焦了吧。”
啪。
好像听到了电流的声音。
还是说是什么断裂了的声音啊……
终于从大脑空白的瞬间回到现实中的时候，夏油杰被杀手卡住咽喉提了起来。
空气无法传输进肺中、视线也变得模糊起来。
“所以说是小孩子嘛。和传言里说的冷静成熟可是差了很远呢，就算相信自己的体术，直接冲过来也太傻了。怀疑这样的孩子能够颠覆现在的高层统治、是不是胆小过头了啊？”
那是什么意思？
没有空去想。
头脑仍然停留在悟的事情上。
……不可能的。
那可是悟啊。
悟是不可能输给这种人的……
随着捏紧的手指、眼前的世界逐渐变黑。缺氧的大脑在黑暗中制造出五彩斑斓的花纹，杂乱无章的随机斑点中，好像有什么耀眼的东西让人感到安心又眼熟。
白色的。
耀眼的白色短发。
是幻觉吗？夏油杰想。因为愚蠢的原因被挑衅、临死之前居然还能够看到悟吗？
就站在他们的……就站在杀手的身后……
身上还布满血迹的……
已经抬起了手指的……
逐渐扩散的瞳孔在意识到了的时候震动起来。
像是回光返照一样、夏油杰开始了剧烈的挣扎。
悟！
那个手势是……！
……不行！
“悟！不要杀他！”
这是夏油杰最后竭力嘶声喊出的话。
***
“……杰。”
世界的漆黑中掀开了一条细细的缝隙。首先映入双眼的是那双他非常熟悉的、笔直又有力的长腿。
夏油杰抬起头。
五条悟站在他的面前。
“悟……？”
最开始的声音有些迷糊，像是并没有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很快、在昏迷之前发生的一切都在脑中闪回，夏油杰猛地蹬直双腿，想要站起来。
回应他的只有铁链互相碰撞叮叮当当的声响。
他没能做到。
粗重的呼吸声回荡在狭小的房间中。他现在才看清楚墙壁上贴满的符咒。
“……杰。”
把所有都回忆并联系在一起以后，答案呼之欲出。
“……真正的目标是我，这个意思吗？”
五条悟无声地点了点头。
“因为……可以操纵咒灵组成的军队……也可以自己战斗……所以让人觉得危险了？”
非常好看的、最强的术师点了点头。
“理子妹妹呢？”
“很安全。”
“……悟没有事吧？”
“我学会了反转术式。”
夏油杰惊愕地怔住了。
“所以……”
“是啊。确实死了一回来着。被杀了。脑袋也被捅了。不过从结果上来看没有问题。”
他下意识地想要抬起手来抚摸五条悟的头发。被阻力拦住的时候，夏油杰才意识到自己如今被彻彻底底地困在了这张椅子上。
好像是注意到了他的困扰，五条悟开口了。
“杰。其实由我来杀了他们所有人也可以。”
“不行！”
夏油杰迅速做出了回答。
“……为什么？”
“……没有意义。”
“杀光所有人也不行？”
“总会有下一批人出现的，悟。”
“……这样啊。”
“悟一直在等我醒过来吗？”
“是啊。这是第二次了，杰到底应该怎么还我才好啊。”
“……哈哈。辛苦悟了。”
“如果杰不让我杀了他们的话……”
“……悟。悟，把头低下来。”
五条悟在沉默了片刻后蹲下了身子。现在最强的术师那张漂亮的脸完整地展示在夏油杰的面前了。
如果这种表情还不叫做不甘心的话，那么这个世界上就再也没有不甘心这种情绪了。
“悟。我不会被处死的，对吧？”
“……对。”
澄澈的眼睛中氤氲的情绪让夏油杰有些痛苦。
是自己吗？
是因为自己吗？
是不是从最开始、从醒来的时候，从没有克制住自己、跨出那一步开始，一切都错了？
“……那么我想，以后悟还是可以来看我，对吧。”
“……对。”
“……如果我说、希望悟不要来看我呢？”
五条悟没有说话。他的脸庞凑近，温热的嘴唇贴合上夏油杰的，湿漉漉的舌头叩开唇缝。
他的手抚摸着夏油杰的耳垂。
黏糊糊的交缠持续了很久。
***
五条悟一直在等待。
这是完全不符合他的个性的行动。但是奇怪的是，从遇到夏油杰开始，他就总是进入到这样的境地中，而且竟然丝毫不觉得不耐烦。
第一次看到漂浮在培养缸中的夏油的时候，是在等待自己准备好造成短时间内无法修复的破坏。一定要成功。
要让这个人睁开眼睛、要让这个人确实地开口说话、对自己露出微笑。
因为是同类。他有强烈的感觉。这个人是他的同类。
等待夏油杰醒来。等待夏油杰复健。等待夏油杰告诉他关于这个世界的一切。
他模糊地知道，这样的感情并不是廉价而平常的感情。他也等待着夏油杰告诉他这是什么。
于是他得到了那种被称为爱的东西。
仅仅如此吗？
这和他阅读到的……和他见到的那些都不一样。他仍然在等待更多答案。
但是夏油杰是个小气鬼。五条悟想。
夏油杰愿意把所有好的东西给他，除了他自己。
为什么？杰认为自己不是会让他幸福的一环吗？
“我回来了。”
修理好的培养缸就在五条悟的面前。
夏油杰就在五条悟的面前。
他送给夏油杰的耳钉已经被摘下来了。
这一次好好穿上衣服了嘛。被束缚衣箍紧的身体温顺地浸泡在溶液中，好像在做一场永远不会醒来的梦。
“最好我不要为世界牺牲。最好理子也不要为世界牺牲。”
他把手贴在玻璃缸的外壁上。
大概是有备用方案吧，总而言之，天元的方面没有出现问题。但是绑架星浆体、阻止了融合是确实发生的事，所以会有处罚也是必定的。
表面上是这样。
但是根据那个叫做伏黑甚尔的杀手的话，处罚的本质是“对于力量的恐惧”。对于力量的恐惧的来源，是“失去已有的权力”。
那是什么好东西吗？
所以对于能够一个人组成一支军队的夏油杰，一定要牢牢掌控在手心里。如果不行的话，宁肯杀掉。
大概从自己解放了杰开始就已经在筹谋这些事情了。说白了，高层的权力者们并不在意有多少人在执行任务、每个普通咒术师的压力有多大。
夏油杰肯定也明白了这些事。
“……但是是自己的话就没有关系。是这样吗？杰。”
真傻啊。
他好像、在爱一个固执的傻子。
“我当时可并没有答应杰，所以以后也会一直过来。想让我忘了杰这件事怎么想都不可能吧。就算口头上和别人这么说，也不会是真的嘛。”
这个房间并没有对五条悟下额外的帐。
尽管他已经成为了无法阻挡的最强、夏油杰是他最重要的人，但是好像每一个人都知道五条悟不会违背夏油杰本人的意愿。
而夏油恰恰好是一直坚持着正论的优等生。
他的存在本身就像是风筝的线、船只的锚，将五条悟固定在了某个不能做出过分出格举动的地方。尽管夏油杰在星浆体事件中破坏了规则，但是最终还是心甘情愿地接受了处罚。只要他仍然在“这一侧”，那么就不会有问题。
所以即使五条悟轻而易举就可以破坏这个地方、破坏那些仪器，也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他不会这样做。
“说到底，不杀他们真的是对的吗？为什么杰这么坚持？”
五条悟轻声问。他的手沿着夏油杰投映在玻璃上的轮廓描画。
“我最近、也给无下限术式添加了自动模式。短距离的瞬间移动也基本没有问题了，长距离可能还要测试一下。大概，如果是在天空上就OK吧，不会撞到人。还有 ，领域展开也可以提上日程了。杰，我真的是最强来着哦？”
明明已经是最强的了。
明明在某一个瞬间，体会过唯我独尊的心情了。
但是为什么杰现在会在这里呢？
那种感觉、是叫做“无力感”吗？
“是不是在偷懒啊？要不然让我也进去吧？说真的？让我进去吧？”
他说，弯曲起食指敲了敲。沉闷的响声回荡在房间里。
“不生气吗？明明没有偷懒还被我这么说？”
他转过身，不再看那具熟悉的躯体，背靠着囚禁着夏油杰的容器滑坐到地面上。
“……上次，如果没有鬼蝠鲼跟着七海他们的话，灰原可能会死掉。虽然很快逃跑了，还是没能完完整整地回来。就算是硝子也没有办法完全恢复他的腿。这些杰知道吗？”
沉默。
“如果能由我们全部处理掉就好了。杰、你也会这样想吗？”
沉默。
“如果不再有咒灵产生就好了。”
沉默。
“这样一来……”
沉默。
五条悟没有继续说下去。管道中的咒灵来来去去，带回来的咒灵被依次化为咒灵玉送入夏油杰的口中。不去看也知道是什么样子。喉咙上下蠕动着的夏油杰会像是一台机器、一个工具、一种武器一样完成他的工作，一个人失去了人的属性也不会有人在意，因为对另外一些人来说，“这样是最有效率的”、“这样是最安全的”。
五条悟扬起头。
“快点回来吧，杰……其实我最近在家里找到了一些文件，所以大概明白了杰的想法。到底说是杰聪明好还是笨好呢？”
他说，声音逐渐低了下去。
“明明可以告诉我的……”
还有很多明明。
比如，明明说过永远不要消失的。
比如，明明应该是无论什么时候都无法分割的两个人的。
好寂寞。
原来杰说过的怕寂寞是这样的感觉。那是曾经一个人度过了童年的岁月也从来没有感受过的东西。
像是空心的铁皮盒子，屈起手指敲在上面的时候发出的每一声回音都在呼喊着同一个人的名字。
“杰……”
大抵上，“爱”对于每个人来说也许都有着不一样的表现形式。
五条悟想。
爱让腾空的降落。爱让自由的受困锁。
千丝万缕人间的情愁无力全都借助这个锚点绑缚在无忧无虑飘浮在天空的人身上，于是人才得以成为人。
简直就像是诅咒一样。
“真是复杂啊……”
文章评论
真的好痛啊，两个人都那么喜欢对方，呜呜呜呜这个垃圾高层
@然止 就是垃圾高层！！烂橘子就应该全都扔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