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铅云在右舷的远处聚集、海浪一波一波拍着船身。感受到了空气中的低压，美美子抱紧怀中的娃娃，拉着她的手的菜菜子敲响船长室的门。

没有回应。

但是夏油大人应该确实在里面。与一无所知地认为“悟”是个漂亮绣花枕头的大部分船员不一样，她们已经知道了那个人就是那个声名在外的“五条悟”；而他和夏油大人似乎有不少事情要商量，整天整天地闷在船长室里面不出来。海盗的世界里总是存在着变化莫测的合纵连横关系，考虑到夏油大人说过的“他曾经是我的挚友”，那么现在的形势也不难理解。

但是暴风雨要来了，这是必须传达给夏油大人的。

美美子腾出一只手，拉了拉菜菜子的衣角：“用那个吧。”

菜菜子点了点头。

“咚咚、咚咚咚、咚——咚。”

夏油大人教给过她们简单的信号。“会有那种时候吧？没有办法面对面交谈、但是又想要告诉对方什么的时候，”那个时候的夏油大人温柔地这么说，“那就这样告诉我好了。”

暴风雨要来了，她们说，就在两点方向。

稍等了一会，仍然没有回应。菜菜子与美美子对视一眼，决定既然已经传达到了讯息，那么退下也无妨。

正在这时，舱门上的小窗打开了。夏油杰的面孔出现在窗后。

“暴风雨……是吗，”他说，声音平稳，但是有点断断续续的，“让、米格尔去收横帆，洋流与我们要走的方向一致，所以……”

他停下来，似乎在思考，但眼神却显得稍微有些空。

“夏油大人！”双胞胎齐声打了招呼，随即有点迟疑地问道，“您还好吗……？”

决不能责怪她们这样询问。

舱门上的窗口很小，只能看到眼睛附近的小片脸庞。而露出来的那一点面孔，刘海汗湿地黏在眼角，眼眶中氤氲着雾气，眼尾飘着绯红。

菜菜子有点着急。

“夏油大人，需要我叫医生来吗？”

夏油杰的回答既迅速又坚决。

“不需要……嗯！”他的呼吸变得急促了一些，又加快了语速，“和拉鲁说看好舵。利、利久如果想要学的话，让他……啊、不是……祢木君、是祢木君！也可以在旁边学。”

美美子重重点头。她向来以此表达“请夏油大人放心”。

“走了……菜菜子。”她严肃地说，难得主动地拖着还想说什么的菜菜子向船的另一边、大副正在的位置走去，“先去找米格尔先生。”

她们在离开之前还听到了夏油大人的声音：“辛苦了、美、美美子、菜菜子。”

那其中似乎夹杂着潮湿的水汽。

不过更有可能是暴风雨来临前的气压太低、我们听错了。美美子这么想到。

窗口关闭之后，门板后只留下了急促的呼吸声。

以及濡湿的水声。

五条悟的手指一直没有离开过后面的穴道。柔软的肠膜被他翻搅得水淋淋的，在因为没有间断的刺激和羞耻心的双重作用下，软肉抽跳地咀嚼着那两根长而有力的手指。

“杰、唔、好馋啊。”五条悟把嘴里勃起的阴茎吐出来，一边支支吾吾地笑着一边舔着涨红了的龟头。

夏油船长很难回答这句话。

他基本上趴在了门板上，脑袋埋在手臂里。半披散的头发遮盖住了后颈冒出来的鸡皮疙瘩，但是根本整个人都在持续的口交加指奸中激灵地哆嗦着。上半身的衣服还整齐地穿在身上，长长的袖子从额头下方垂到下身前，光溜溜的腿因为坐在他的身体与门板之间的五条悟不得不分开，但是为了抵抗快感、大腿紧紧地夹住了，最终形成了一个既忸怩又难以保持平衡的姿态，颤抖得更加厉害。

基本相当于骑在五条悟的脸和手上。刚刚他就是以这样前后都被掌控把玩着的样子完成了与自己的养女的对答。

吸溜吸溜的声音在五条悟嘬着正从铃口中淌出前液的龟头的时候响起来。粗糙的舌苔刮过敏感的粉红色粘膜，舌尖顶住溢着腺液的凹口扭动钻顶。

“啊、啊哈♡”一边被前列腺按摩玩弄着屁股、一边承受着龟头的责罚，绝顶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弹跳着的阴茎渴望射精，涎水从因为忍耐而咬紧的牙齿的缝隙中流出来，“悟、已经♡♡不行了♡”

“杰再忍一忍哦。”五条悟仰起脑袋，用脸颊蹭了蹭勃勃跳动的阴茎。他的视线刚好与夏油杰埋下头的眼睛撞在一起，捕捉到了那双半眯着的紫色双眼中恍惚又虚浮的神情，五条悟趁机提出要求，“看着我、杰，看着我。”

夏油从鼻腔中发出细微的悲鸣。因为快感而失焦的眼珠艰难地聚焦在五条悟的脸上——遍布着薄汗、染着兴奋的红晕，美丽又英俊的脸。

埋入进后孔的手指变成了三根。

已经努力压低了的呻吟根本没有办法吞回嗓子里。

五条悟拉住了在他眼前晃着的袖子。织料十分柔软，纹理也很细致。他灵光闪现，指尖扯着那片布料覆盖到了已经被折磨到临界点的性器头部。

然后快速摩擦起来。

“——！！！”

如果不是在船上的话，应该是会尖叫出来的。早就因为刚刚的吮吸舔舐而高度敏感的龟头被织料的纹理攻击而将刺痛与快意一股脑地放大得像是火山喷发，灼烫与疼痛带着甜意爆发、全身的肌肉都像是不受控制一样痉挛起来，在直肠里的敏感地带又一次被旋转着的指尖搅拌击打的时候，从性器官的芯子里像是失禁了一样喷发出洪流。

“悟♡♡悟♡♡♡♡啊♡♡噫、噫唔、哈♡♡♡呃♡♡♡”

尽管理智已经全线败北，夏油杰仍然在潜意识中控制着自己的声音。盛大的绝顶让线条漂亮的身体颤动得像是发条玩偶，而对龟头的玩弄并没有在这个时候停止，五条悟残酷地在不应期间执着地继续用布料上下左右旋转着擦着已经可怜巴巴地半软了下来的阴茎的顶端。

“不要、不♡♡呃♡♡♡悟♡求你了♡♡♡♡呜、嗯、真的、真的♡♡♡♡”

不行了。受刺激太过了。酸软的难受感觉几乎让人想要不顾形象地放声大哭。试图抽噎着逃跑的冲动让他没过脑子地放下了自己的一只手臂，绝望又仓皇地想要把自己的性器捂住，或者至少从这个白色头发、长得又特别好看的恶魔手中解放出来。

那种从尾椎贯穿到头盖骨的、触电一般的冲击竟然一直持续着。无法排解的甜蜜快乐积压成距离痛苦只有一步之遥的难以形容的东西。

“杰真的是问题儿童啊，明明还是优等生呢。”完全没有被那只软绵绵的手扰乱动作，五条悟用碧蓝的眼睛直勾勾地欣赏着夏油杰被快感击溃的姿态，甚至还狠狠用指尖惩罚了肠子覆盖着的腺体，让夏油杰犯病了似的抽搐，“不是说了要再忍一忍吗？这只手又是怎么回事？”

其实从刚刚开始就已经逐渐不能理解五条悟所说的话的夏油崩溃地颤着腰。在绝顶后仍然不断给予刺激的双手不肯停下，似乎已经打定了注意不让他有半点喘息的机会；被摩擦的部分、被按揉的部分带来的快乐已经完全被搅和成了一锅粘稠又浓厚的甜粥，他的身体不断地打着激灵，泪水在好像永无止境的甘美折磨中流出眼眶。

闪电从舷窗打进舱内。白色的光亮的闪现仿佛带走了什么，世界的色彩越来越淡，直到某一个瞬间成为了一片空白。夏油杰的意识好像消失在了地球上。

耳边电流的嗡响结束在迟迟的雷声终于炸开的时候。

“……潮了？……杰进步得好快，只用手指也可以雌性高潮了吗？”

在雷声的余响里，对夏油杰来说遥远又空洞的声音这样说。

“……醒醒啊、杰。潮吹液喷了我一脸诶。”

意识回笼的时候，夏油杰发现自己已经滑进了五条悟的怀里。时间太短了、绝对没有第二次射精，但是高潮后酸甜的热度仍然在身体内部流窜。

这样的体验就在不久前他才领会到过一次。

“好厉害啊，杰。”黏糊糊地带着腥膻的味道亲着他的脸颊的五条悟说，“才第二次而已，用我的手指就可以这么快乐了。”

夏油杰勉强找回了控制声带的办法。脸上因为汗水、泪水和口水难受得要命，他寻找着牵动嘴唇的那些神经，终于模糊又微弱地结束了五条悟的自言自语：

“……蛋、笨蛋悟！去死……白痴、笨蛋悟……”

快乐地舔着夏油的耳垂、引起一阵一阵细小的颤抖的五条悟大惊小怪地用无辜腔调叫起来：“为什么骂我？杰明明那么舒服！”

他一边说着一边抽身，在夏油杰软塌塌的身体彻底瘫在随风浪摇晃着的地板上之前跪到了船长先生的身后，用自己的膝盖顶开夏油杰的双腿，慷慨地提供自己的腿作为夏油的垫子。

“杰都已经那么舒服了，”他说，眼热地扒开夏油杰的臀肉，露出缝隙里那个刚刚被他的手指插得很开、现在正随着主人身体的战栗收缩的小洞，“我也忍不住了。”

小声的叫骂还没有停止，不过像是十年前一样，气急了的夏油也还是只有那几个词翻来覆去地用，连脏话都舍不得出口。

“鸡鸡快要爆炸了，杰再让我用个二十……三十分钟就好，”他说，心满意足地在夏油杰的抽息里把自己顶进软烂的入口，“让我射出来就行。”

“用、啊♡♡什么♡悟、白痴♡♡”

什么用、为什么是这个动词，我是笨蛋悟的自慰工具吗？

可惜实在是没有办法完全说出来。已经体验过的尺寸过分的东西深深地刺进了肠道内部，已经软了的腿即使向下滑也会被五条悟接住，反而将那根直接造成他在无力的深渊中抽动着小腹呻吟的结果的性器埋进更可怕的地方。

甚至不太需要五条悟自己挺腰，暴风雨中的船颠簸得像脱缰的野马，帮助侵略的人在柔软的嫩肉中毫无规律、翻江倒海地逞威风。

“不要♡♡♡里面……不♡今天♡♡”

后颈被喷上炽热、急促的呼吸。快乐、羞耻与恐惧共同混合成的嫣红在皮肤上蔓延。恐惧也来自那唯一的一次经验，被强行打开的窄门、被刻意捅成并非自然形成的形状的肠道，那种天崩地裂的快感、让身体失去控制的甜蜜造成了恐怖的颤栗。

然而五条悟没有以语言回应他。

白皙的大手按住了他的小腹，在海浪又一次将船身颠起来的时候猛地把这具身体向下压。

“悟♡♡♡♡♡啊♡♡♡”

被碰到了。那个地方又被碰到了。

惊叫无法压住。门外传来船员们遵照着夏油的指示、操控着船只度过暴风雨的脚步和吆喝。尽管雷声、雨声与船员们的呼喊掩饰了一切，但意识混乱不清的人根本想不到这一点。

“哇呜♡好大声啊杰♡”何况五条悟故意在夏油的耳边这么说着，“要被听到了哦？盘星号英明神武的夏油船长在给绣花枕头做女人，要被人听到了哦？”

“不是、嗯、不行♡♡听♡不能♡♡♡♡悟♡♡救♡”

爆炸的快感、暴露的羞耻还有不应当存在的、隐秘的期待混合在一起拌匀，变成了甘美的毒药——夏油杰从未这样做过，包括在学院时，但是这个时刻，潜意识操纵着他、确实地让他向五条悟求救了。

而五条悟也果不其然就是五条悟：夏油打开过的结肠很快就又被肏了。

狭窄的地方被挤开、拐弯的地方被抻直，粘膜好像已经湿漉漉地溶化成了液体，然后因为反复的抽插而在小腹中沸腾起来。内脏可能已经乱七八糟的了，夏油浑浑噩噩的脑子隐约感觉自己的整个下半身好像是一座盛满了蜂蜜的湖，只有在其中搅动的那个东西能带来最清晰的感受。

蘑菇状的伞头、凸起的血管、等待射精的每一次搏动都完全烙印在了他的大脑皮层上。

跪在地上的腿因为长度的差距而无法用膝盖撑住地面。努力蹬住了甲板的脚掌因为颤抖而打滑的那一个瞬间，他被完全穿刺在了五条悟的阴茎上。

“悟♡♡♡悟、悟♡♡♡♡♡”

不知什么时候翘起来了的性器跟随着节奏摇头晃脑。是海底的火山爆发了吗、这些喜悦到底是什么，没有办法思考的现在，夏油杰只能不停地叫着那个人的名字。

回应他的是在耳边夹杂着粗喘的、同样急切的“杰”。

* * *

结果根本就不止30分钟。

夏油杰瘫在椅子里、大腿上还横着一个看起来很像是心满意足的巨型波斯猫的五条悟的时候想。笨蛋。白痴。去死。

“……骗、骗男人的东西……”

暴风雨已经停下来了。船里的也是。

五条悟笑得很开心。他抓着夏油杰的手，一根一根掰开手指，然后与自己的手指交叉相扣。

“杰才是吧？不说也是骗人的一种啊。”

……夏油杰不想搭腔。

十年前他离开的时候，没能获得一个与五条悟对谈的机会。

夏油杰进行了一场屠杀。屠杀完成后、他在被他发现进行人口贩卖的商船上丢下了自己的火铳。

他以为的海盗与商船的交火只是普通的友好交易。而这些被当作货物贩卖的奴隶又有多少会进入华族的宅邸，谁也不知道。对货物们拳打脚踢的是普通船员，他们是卖肉女人的丈夫、是隔壁鞋匠的儿子、是修道院中的女孩子们的父亲。

而对他们来说，这种事情也只是稀松平常而已。

他应该保护的人是谁？

“其他人呢？”他问那两个小姑娘。

“都死了。”菜菜子说，“她们生病，扔到海里了。”

“所以我们是赔钱货。”美美子补充到。

大海那么广阔，夏油杰望向无垠大洋的对面，搂紧了怀中的女孩们。

他到底应该保护什么人？

能力与身份是原罪吗？

能够独自徜徉在海洋中的悟、没有什么做不到的悟，他有他的路要走；现在自己也决定了，只做自己能够做到的事情，然后尽全力去做。

华族、商人、海盗、平民，倾轧、斗争、利益、伤害，黑与白、善与恶都没有明确的界限。

“再见了，悟。”

在到达了海盗聚居的岛上之后，他站在礁石上，将手中脆弱的玻璃瓶扔向大海，看着它被翻滚的浪花吞没。

他会以华族作为敌人、以商人作为敌人、以海盗作为敌人、以平民作为敌人，保护他认为值得保护的人。

他会以矛盾的世界作为敌人，向一个虚空而不可见的巨人发起永恒的挑战。

“我想，再见面的时候，也许就是迎来终结的时候。”他在瓶子里的那封信中写到，“如果有那么一天，如果我成为你的俘虏的话——或者说，因为是悟，所以大概、其实我已经是了——

“到那一天来临的时候，悟。

“你想要对我做什么都行。”

5

“杰明明爱我爱得要死，”五条悟嘟着嘴，夹紧了手指，听到夏油杰小小地吸气，“这种事情没有说过就自己跑掉了，属于害人害己。”

“悟在说什么胡话呢，”夏油杰匀着自己的气息，半阖着眼睛，在船只的摇晃里开始逐渐有了困意，“想不到你对我还有这样的……感情，但是不是这些年做梦有点做多了？”

“杰上面的嘴好硬啊。明明下面的那张那么软。”五条悟因为这句话被在手背上掐了一把，一边抽气一边继续说下去，“现在回忆起来，其实征兆还挺多的吧？杰第一次看到我的时候就愣了很久。那就是所谓的一见钟情了吧？”

“那是因为悟的嘴太欠了、被震惊了。”

夏油杰有些心虚。这句话也有一半没有说完，毕竟五条悟确实、至少是脸蛋非常漂亮。在他们共同的青春中，他也的确有数不清的时刻被那张脸迷惑，做出一些令人后悔的决定。

比如翘课去排限定甜点的队伍、比如自己完成所有任务报告、比如违反规定在午夜扬帆起航。

五条悟收起锚抛下帆，海风与洋流带着他们远远离开海岸。

虽然面对的是广阔无垠的大海，但是因为两个人在一起，所以不会有丝毫恐惧。

只要有对方在，他们一定可以将一切波涛踩在脚下。

他问五条悟，“我们要去哪里？”

少年时候的五条悟眨着不输星光的美丽眼睛回答他。

“杰掌舵，所以方向杰来定——你说去哪里就去哪里。”

“那杰翘课和我一起排限定甜点呢？帮我写任务报告呢？还有那么多次违反规定——唔唔唔。”

夏油杰用被五条悟扣住的手捂住了五条悟的嘴，全力令自己的嘴角扯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弧度。

“听好了，悟，那是同学情。你曾经是我的挚友，唯一的一个，所以——”

五条悟的鼻子抽动了两下，好像是嗅到了什么破绽一样。

“唔唔唔——”他挣开捂住他的手，“曾经？曾经是什么意思？那现在是什么？男朋友？但是唯一的也不能省略，而且只说是男朋友是不是太浅薄了？我允许杰再想想，再想一个更合适的词。”

夏油杰的脑子暂且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这一长串话听得他有些头晕。

“……合作伙伴。”他眨眨眼，吹开挡住了眼睛的刘海，又一次把五条悟的嘴捂上，“悟说要帮我打开港口吧？那么这就是非常单纯的业务关系了。”

“哈？真的假的？”五条悟大声怪叫，本来就像是巨大的蓝宝石的眼睛瞪得圆溜溜，“那我们刚刚做的算什么，杰原来是会枕营业的吗？这个淫乱船长！不择手段！……对了，刚刚杰说的是什么来着，骗男人的东西！”

现在挂在脸上的笑容是真心又舒畅的笑容了，夏油杰把自己的手抽回来，竖起食指压在嘴唇上，闭起了一边眼睛。

“嗯……是悟来找我要求合作的，所以准确来说，应该是悟在枕营业才对吧？”

五条悟的嘴张开又合上，合上又张开。好像是受到了什么冲击，他在几秒钟之后才找回了自己的舌头。

“杰务必让我营业到底。”那张堪称瑰宝的脸上浮现出了微笑，实在是爽朗好看得不行，有那么一瞬间，夏油杰觉得他在发光，“今天晚上就再营业几回。”

海军最高战力与海域中最有名的海盗在扶手椅里扑腾扭打起来。

在舱门又一次被敲响的时候，他们甚至都还没把衣服整齐穿好。

可惜的是，这一次在门外的并不是一切以夏油大人为先的美美子和菜菜子。拉鲁的声音以很高的音量传进了舱内。

“小杰，有人要求登船喔~”他说，还做了一点补充，“看着也都是很好的男人来着！”

* * *

从学院毕业之后，五条悟没有回到家族中。话又说回来，身为华族继承头衔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从最一开始他就没有必要前往学院学习。

命运以一种奇妙的方式运转。这个一时兴起的决定让五条悟认识了夏油杰，让五条家差不多永久地失去了下一任家主（更大的可能性是他们就从来没有拥有过），也让学院之后的所有学生们从开学时就领略了大海与成年人的残酷。

“用剑的随便哪部分碰到我就算赢——”五条悟对着学生们拍拍手，“嗯嗯嗯，你们就一起上吧。”

根本没有人能做到。

学生们在操场边跑圈边骂那个笨蛋老师，完全不知道他们的前路中还有更多以“老师很信任你们哦”为理由创造的不必要艰辛在等待。

七海建人叹了一口气，把五条悟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推下去。

职场中不知道距离感的大人真的很麻烦。心理年龄永远停留在了十几岁的大人真的很麻烦。两个重叠起来就是麻烦的次方。

“商会的消息出来了。”他说，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可以和冥冥小姐那边的核对一下。”

五条悟永远很忙。

他忙着教课、忙着巡航，剩余的时间里则一直在忙着规划一件事。为了这件事，要好好地说服夜蛾院长，划拨五条家的金库维持和冥冥的良好关系，而劝说陆军学院的糟老头子这个工作就交给了夜蛾院长和歌姬。医学会永远知晓所有军队与华族的秘辛，而家入硝子知道了，就意味着五条悟也可以知道。

他谋划了很久。从那个意识到自己心情的夏天开始，而除非这件事完成，就永远没有结束的尽头。

最开始的时候，他觉得这样做只是为了未来，因为过去发生的事不可能改变；而经过他的手，也许可以在吞噬人的滚滚浊流上架起一座桥。

和高层的烂橘子们打交道让人暴躁，有的时候五条悟觉得不如把他们杀光就好了——可是这样没用；不间断的任务几乎挤占了他的所有时间，就算是最强，他也会疲惫。

偶尔他会在夜晚乘单人艇出航，像是在学院的时候、像是夏油杰仍然在他身边时一样。但是如今他只能自己掌舵了，每一个方向、每一条航线，都是出于他自己的决定。

五条悟将单人艇停在海面，四肢舒展地仰天躺在甲板上。

他们也曾经就这样睡着过。五条悟一向浅眠，所以他知道有那么一次，夏油杰在他看起来入睡后、从他的身边坐了起来。

那个无风的夜晚，五条悟得到了一个星空下的、印在额头上的吻。

现在他不再拥有簇拥着那个人的夜空与星河。

如果有再见的时候，他会……五条悟想，不，他不会问那个吻的意思。就是不让杰知道他知道这件事。他有点赌气地想。

他也许会杀了杰，也许不。

而这完全取决于夏油杰的意愿。这完全取决于他的舵的意愿。

即使是后来出现了一些变故，这一点也没有改变。

* * *

夏油杰没能说出话。

他和五条悟花了几分钟时间整理好自己的衣服，推开舱门的时候，看到了来自旧日的幽灵。

细长的眼睛睁大到了五条悟想问“是谁”的程度。

他张开爪子在夏油面前上上下下挥。

“Hello？杰在吗？”他捏了捏夏油杰盘起来的团子头，然后又敲了敲没有刘海的那边脑门，“有人在家吗？有吗？”

夏油杰一把攥住那只爪子，终于捋直了舌头。

“……灰原？”

站在他面前的、个子高了不少的黑发年轻人好像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上的伤疤。他旁边的七海建人又叹了一口气。

“夏油前辈！是我！”

灰原雄在海中抱着一块木板起伏。他没有被鱼吃掉、没有被太阳晒死、腹中空空如也、身上带着大大小小的伤，但还是坚持到了被一艘船捡起来的时刻。

是一艘完成了劫掠、正在返航中的海盗船。

幸好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破烂烂，没办法看出他是海军学院的学生。他在这艘船上做最低等的杂役工，不过大概是天性原因、他莫名其妙地在短短几天里结交了数以群计的友人。

海盗。海盗是独立个体的一个侧面。使用刀枪夺走无辜人的性命的人与豪爽地饮酒唱歌、畅想未来的人是同一个人。灰原雄不会去思考太过复杂的问题，他只知道也许从此以后他在战斗中面对海盗时可能会有些许踌躇，而犹豫在生死关头将会带来死亡。

他在靠岸后告别了那艘船。海岛的医疗条件不足以医治感染腐烂的伤口，他被截肢、装上假腿，这一切都发生在几个月当中。他还有家人、他还有妹妹，灰原雄知道自己应当寻找机会回去，也一直在进行着准备；但好像有什么沉重的东西拖住了他，让他难以以最积极的态度地投入。

灰原雄也会有需要首先建立一个目标、然后再鞭策自己努力去完成的时候。而这几乎就关系到了他此后一生的生活方式。

在坐在礁石上眺望远方的时候，他被海浪中沉浮着的、反射着阳光的东西吸引住了眼球。

“……因为这样航海实在是不方便了嘛。”灰原摸着后脑勺的头发，木头的假腿在甲板上踩了两下，“后来我退学了，在港口开了一家酒馆。本来是想开餐馆的，但是七海不是很喜欢酒吗？而且喝多了的人比较容易多说话，这样对五条前辈有用。对了，我做的海鲜饭广受好评哦！夏油前辈一定要来试试！……虽然还是不能和五条前辈做的比啦。”

七海建人努力想要忽略即使在昏暗的油灯下也异常显眼的、露在那两个人渣前辈衣领外面的吻痕。他清了清嗓子，将本来就十分整齐的衣装又抻抻平，从外衣下的暗袋中掏出了一个细细的卷轴。

“这是五条……前辈委托我们拿到的。”他说，很明显在对五条悟的称呼上停顿了一下、并且对五条悟的吹胡子瞪眼视而不见，“商会近年地下交易的记录，有商会会长的印章与签字。”

夏油杰接过了卷轴——纹路清晰的上等羊皮纸，外捆掺有金线的丝绳，在绳结的部分封着商会纹路复杂的火漆。

“灰原也保存了一份。”灰原雄眼睛闪光地点着脑袋，七海建人推推眼镜继续说，“所以夏油先生想要拆开确认内容也没问题。这是来自商会的……诚意。”

诚意可能来自很多方面。

总之，由于酒馆的消息网和冥冥小姐的情报，太多证据被掌握、走私的货船被明显属于五条悟的战斗方式破坏，商会会长最后像是暴风雨中的鸭子一样瑟瑟发抖地找到自己牵线搭桥、主动要求前往五条宅商谈，大概也勉强可以算是诚意的一种。

“差不多就是这样。没什么别的事情的话，我们要返航了。”七海说，又看了看窗外的夜色。平息前的风暴方向刚好与他们的航线不同，来的路上没受到波及，不过最好还是抓紧时间返回港口。

灰原雄在攀下绳索前向夏油杰鞠了一躬。

“还可以通过这些方式展现自己可靠的一面、还能够做到这样的事，都是多亏了五条前辈。”他小声说，谨记夏油杰所说、暂时还不能让船员们知道漂亮小子就是五条悟，在只在船舷露出一个脑袋的时候突然放大了声音，“而且、夏油前辈，他真的也很爱你！我们都这么觉得！”

这句话倒是让全船人都听见了。

夏油杰挂着尴尬的微笑在祢木利久很小声的“盘星号都快变成海军海上补给点了吧？”的嘀咕里走回船长室，先一步回去的五条悟正在灯下趴桌，铅笔架在嘟起来的嘴唇上一翘一翘。

海盗用两根手指夹起来那份贵重的卷轴。

“……这是什么意思呢，悟？”他问，“来自商会的诚意？”

海军掀起长长的睫毛，仰头看着海盗。

“那个是次要的啦。”他说，“其实就是为了让杰见见灰原而已。”

夏油杰望着五条悟。有一些话在他的舌尖上滚动着，他觉得自己一定要说出来。比如“即使灰原没有死、那也不能改变什么”，比如“我已经在这条路上走了很远，不可能简单回头”，比如“在这样的世界上、我没办法假装幸福地活着”。

在他说出口之前，五条悟抢先了。

“我都说了我有两个目的吧？杰一直都没有回答我。”

那双璀璨的眼睛直直地看向夏油杰低垂着眼睑的双目。

“那个时候，为什么没有回来带我一起走呢，杰？”

6

夏油杰想象过，如果他回到港口可能会发生什么。

如果劝说五条悟与他一起，毫无疑问，他们绝对有能力掀翻现在的华族组成的王庭。他们会杀死很多人，也许还会重组王庭，但是这些举动大概全都没有意义，因为“人”不会改变。

而悟将会被这些凡尘俗事拖累。夏油杰想起他们第一次共同出航的时候，五条悟映着天空与海洋的双眼。

悟会失去他的浩瀚与自由。

毫无疑问，夏油杰将会在矛盾与对立中走入地狱。他的前路中有硝烟、有血，每一个夜晚他都要在诅咒与诘问中入眠，而他并不会因此停下自己的脚步。

但这航线不属于悟。

强大又美丽的悟，他应当有更广阔的世界看，他应当活得恣意又愉快。

如果他只是去和悟告别呢？

告诉悟自己做了什么，告诉悟他将要去做什么。悟会让他走吗？还是会将他扣下？或者就在那个时候把他杀死？

夏油杰知道，无论五条悟做出哪种选择，他都可以接受。

但是他没有这个机会。菜菜子和美美子的伤病需要治疗，他在曾经盘星教的据点落脚，依靠狠厉的手腕威慑住一批人，而他的为人则笼络了另一批人，就这样红红火火地展开了海盗生涯。

没有办法告诉悟的事情都写在了他给悟的信中。他将信流放大海，送给那片和悟同样自由的蔚蓝，从某种意义上，他认为这就已经是将他的剖白送达了。

在之后的十年间，夏油杰再也没有回到过他离开的地方。

“如果我来找悟的话，悟就会和我走吗？”他问。

五条悟站起身。架在嘴上的铅笔随着他恢复正常的表情而“啪嗒”掉落在桌面，在船身的摇摆中骨碌碌地滚。

“杰不想回答问题的时候就会反问我。”他把卷轴从夏油杰的手指中抽出来扔到桌上，然后扣住了夏油的手腕，“正面回答很难吗？”

夏油杰看着五条悟的眼睛。他在长久沉默中叹了一口气。

“我没有时间去找悟。”他模棱两可地说，决定用这个作为终极答案。他也确实没有说谎。

“……我明白了。”

但他脸上的表情不是这么说的。五条悟深吸了一口气，他的眉峰压低，像猫一样的圆圆的眼睛毫不放松地凝视着夏油杰，在虹膜之外，隐约可以看到眼白上的血丝。

他甚至暗暗加重了握紧夏油杰的手的力道。在确认这个人无法逃跑之后，五条悟清了清嗓子。

“按照正常的信件的开始，我应当这样写：‘悟，当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

“但我想，无论如何悟都不会收到这封信。所以这样的开始毫无意义。”

“什……”

* * *

『悟：

见信安。

按照正常的信件的开始，我应当这样写：“悟，当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

但我想，无论如何悟都不会收到这封信，所以这样的开始毫无意义。

我相信悟与我一样，记得我们的第一次见面、第一次巡航。那个时候应对突发情况也太稚嫩了吧，简直和傻瓜似的。但是我一直没有告诉过悟，不管是打架的时候、被罚跑圈的时候、还是在暴风雨中攀登桅杆的时候，在我的眼里、悟都非常帅气。像是白鸟投入天空、鲸鲨漫游海洋，悟应该永远在天海间那样自由、盎然又快乐。

这是因为悟足够强大吧？我并不是在说航海或者战斗。悟的精神也足够强大，大约也只有这样，才可以被称为“最强”。

明明一直以来坚持着“正论”的人是我，现在动摇了的、决定抛弃过去的想法的人也是我，很可笑是不是？

不过，现在我已经可以不在意是否可笑了。

悟，我决定离开。

偶尔我会想，在那个海岸，如果我没有拦住你、如果我亲手打开了炮窗，我们会变成什么样？我们会面对审判吗，还是说在那个时候、我们就会开启新世界呢？尽管时机已经错过了，再怎么想也没有用，但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很难让自己停止思考一个问题。

悟，我们在保护什么人？

华族定义了理子妹妹的人生，海盗为了金钱进行掠夺，而愚昧的平民为无辜的人的死亡欢呼。商人，商人在暗中通过信仰敛财、与海盗勾结赚着人血钱。

受伤的同伴、退役的同伴、死去的同伴。灰原也因为我们要保护的人的贪婪和懦弱失踪了——悟，尸山血海的牺牲就是为了那些吗？

一直以来，我都认为自己是在接受丑恶真实存在的前提下履行着自己的责任。就当作是我反悔了吧，我无法认同这样的事情的价值。

不要误会，我仍然认为能力是为了保护而存在的。只是在保护什么人这个问题上，也许我有了一些新的想法。

在写下这封信之前，我做了违背世俗意义上“正论”的事。悟，我并不想说明他们都做过什么。在杀死那些人的时候，我的心中既没有畅快、也毫无愧疚。从那一刻开始、到很久以后的未来，我想，会死在我手里的人将不再只有所谓的海盗。

无论什么身份，丑恶的人会因我而死，但我的手上也绝不会少沾无辜之人的鲜血，甚至丑恶与无辜的界限也并不分明。暂时——只是暂时，我还不知道自己是否会因此而辗转难眠。

但在之后的每一天，我都会至少努力说服自己，那就是大义。

将来的某个时刻，我可能还会回到我们初次见面的地方，也许带着枪炮与战舰。这条航线的终点会是跌下世界尽头的瀑布、摔他个粉身碎骨吗？我不清楚。

悟不认同也没关系，这是我能做到的事，因此我会努力去做。尽管如此，如果说实话的话，我并不满怀希冀地认为世界会因此改变。

世界由人组成，而人大抵是如此。也许丑陋比美丽的部分更多，光明的线束总是岌岌可危。

……由我来说这句话，实在是太讽刺了点。

不过就算南辕北辙也好、徒费心力也罢，都没有关系。总有人要去推那块石头的，对吧？

再见了，悟。

如果是最强的你的话，可能就能做到；但我始终希望，你能够一直像海、像天空一样自由。而我已经选择了自己的本音，那么它就是有意义的，因此我也会尽力。

我想，再见面的时候，也许就是迎来终结的时候。

如果有那么一天，如果我成为你的俘虏的话——或者说，因为是悟，所以大概、其实我已经是了——到那一天来临的时候，悟，

你想要对我做什么都行。

夏油杰』

* * *

“……来临的时候，悟，你想要对我做什么都行。”

夏油杰喘着粗气。他几次试图打断五条悟的背诵，甚至已经在舱内用起了摔跤技、撞翻了地球仪，但硬是被五条悟的招架格挡一一化解，最终不得不涨红着脸听完了整封信。

他的耳垂发热，夏油杰十分怀疑耳钉附近的血管已经因为充血而胀破了。

“好……好了，杰，”一边进行着朗诵活动一边打架、也正呼哧呼哧地试图喘匀气的海军特级作战专家说，“再给你一次机会。问题也简单一点。回答yes or no就可以。”

夏油杰咬着牙，扭头不想去看五条悟。他们两个已经滚到了地上，现在正因为刚刚的交手而以一种拧麻花似的姿态互相固定在一起。

“果然杰是因为实在太爱我了爱得不行了所以才没有回来找我吧？”

……。

羞耻的红晕从脸上消下去、阴影和青筋浮了上来。

“悟、推理中间是不是跳过太多了？”

已经实在没有办法进行大规模动作，最后夏油杰捏住了五条悟颊边的肉向外拉扯表达不满。作为反击，五条悟揪住了他的丸子头，试图让他停下攻击。

“因为很合理啊！字里行间全都写着呢、杰不要再嘴硬了！”

几乎呈现了自暴自弃姿态的夏油杰对着五条悟的手臂一口咬下去，怒声支支吾吾：

“我写的明明……根本就不是！悟到底是怎么看的！”

“嘶——松口、松口，杰松口！所以我都说了是字里行间、是字里行间啊！都快要溢出来了！”

五条悟啪啪拍打着夏油杰的肩膀。

这场参战双方分别为海军特级及大海盗的儿童式扭打结束在两人终于找到办法把自己用身体形成的死结打开的时刻。他们衣冠不整地并排摊平，胸口都在剧烈起伏。

“……这是灰原带回来的。”五条悟突然开口。夏油杰没有应声，他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他说看到第一个字的字体就认出来了，觉得就算是拼上命也要把这个带回来。”

五条悟从灰原雄手中接过那个瓶子的时候，听到学弟担忧的问话：“夏油前辈……发生了什么？”

他望向大海的尽头。

我并不想和任何人分享我见到的、我寻找到的、我咀嚼后吞咽下去的杰。五条悟意识到了这一点。

“谁知道呢。说不定去当海盗了吧。”

港口差点被灰原“这怎么可能啊！！！”的大喊掀翻。

“因为觉得反正我不会看到所以那么写了对吧？”五条悟翻了一个身，撑在夏油杰的上方，捏着夏油的下巴让他与自己的目光直直对上，“自顾自地想了很多、自顾自地走了，自顾自地把‘我们’变成了‘你和我’……什么也不和我说。”

夏油杰的眼眸中呈现着一种平和的空白。没有什么夸张的表情，他顺从地望向那双宝石一样的眼睛的深处。

“因为悟自己就足够了。”他说，“这是事实。”

“杰太拘泥于客观理论了。”五条悟又降低了自己的高度，和夏油杰贴得更紧，“这个世界不是什么都可以用数值和强度解释的。”

“悟觉得应该怎么解释？”

他们完全贴在一起了。热度由皮肤传递向皮肤，血流簌簌的声响经骨震动着神经。

“心。”五条悟说，拉起了夏油杰的手挤进两个人紧贴的胸口，让自己的心脏就在夏油的掌心下蓬勃跳动，“……灵魂。还有本能。”

最后一个词被吞没在一个长长的、湿漉漉的吻里。夏油杰环住了五条悟的后颈，下意识地揉着他的头发。

涎液在嘴唇离开的时候拉成细细的银丝。

“悟好肉麻。”夏油杰说，打了个激灵佐证自己的话，“连灵魂这种话都说出来了。”

“我可已经是成熟的大人了，不会对事实感到羞愧。”

在夏油杰小声的咕哝里（“真的假的？我看起码七海就有话要说吧？”），五条悟在身下人的脸颊上啃了一口。

“而且因为杰存在过、又走掉了，所以我无论如何都不会得到杰想象中的自由。毕竟你就是我的自由的一部分嘛。负起责任来吧杰？

“天空也好，大海也好，不管是什么样的未来也好，你要和我一起去。”

五条悟的眼睛闪闪发光。夏油杰看着他，仿佛在他身上看到很多年以前、他们并肩遥望着大海那天的少年人。

他在五条悟的双眼中看到他遗失多年的星河。

蓝色的眼睛眨了眨，五条悟露出和学生时代一模一样的笑容。

“杰就好好地做我的舵。”

他说，抱住夏油杰翻滚了一下，让盘星号的船长——身高一百八十公分以上、熟谙格斗技击剑与铳斗术——像只什么小动物一样趴在自己的胸口上。

“我来为杰扬帆。”

7

港口流传着那样的故事。

有一个很坏很坏的海盗，立誓与世界为敌；他杀死了很多人、抢夺了巨量物资，筹谋着一个很坏很坏的计划。

而这一切终止于他神秘的青梅竹马到来的那一刻。

原因众说纷纭。在一些版本的故事里，是这位神秘的美人劝服了很坏的海盗船长，随即飘然离去；另外一些版本的故事里则是由于他突如其来的死亡令海盗心碎不已、抱着他的尸体一同消失在了大洋深处。更加离谱的叙述则融合了前两个版本并加入了一些神话元素，比如青梅竹马其实是海神（也有说是海神的女儿或者儿子的），而他的宿命就是拯救误入歧途的海盗，最终二人一起回到了海洋深处永远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酒馆那个一条腿的老板听到这些故事的时候会发出爽朗的大笑声，拍着永远坐在吧台前的金发常客的后背说些什么；那位衣装整齐的先生总是叹着气揉自己的头壳，然后将杯子里澄金色的液体一饮而尽。

有的时候他还会带上一位黑色短发、形容疲惫又憔悴的男士一同来到酒馆，不过无论什么时候、都没有人见过这位金发先生喝醉的样子。

而一些曾经的海盗们——少数的、跟随着盘星号一同在圣诞前夜登陆港口的那些——在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往往会面色不佳地放下手中的杯子、用袖口擦擦冷汗，然后再猛地灌一大口，试图让自己把该忘掉的事忘掉。

最该忘掉的就是自己在船上管那个男人喊绣花枕头的事。

12月24日，盘星号的船队停泊在港口，炮窗齐整打开，蓄势待发。几个小时之后，海盗们踏上坚实的大地，在陆军夹道中向王庭走去。

“嗨，歌姬前辈，”夏油杰在队伍的最前方挥挥手，“怎么是你在这里？太弱会让人担心的呀。”

庵歌姬现在就想把这个嘴欠的海盗吊死。

如果有人愿意告知海盗们的话，他们就会知道这是一场静悄悄的政变，其中最激烈的部分大概是报纸标题。

从《白发恶魔挟五条家叛变》到《五条家的孽障把持商会及医学会》用了三天，两天之后变成《陆军统帅前往五条宅密切会谈》。在海军集体哑火、海盗船公然压境入港的这个夜晚，正在紧锣密鼓地下印的报纸将在第二天发布头版头条《最强之人重组了他忠实的王庭》。

战战兢兢地行走在军队中间的海盗们没有他们首领那样的余裕。事实上，他们的大副和舵手也很紧张，更不要提船长的两个养女，她们几乎是正在咬牙切齿地诅咒着什么。

在王庭上见到的人出乎意料。

不是说他们不知道那个靠岸后就消失了的漂亮小子是个贵族——但是没有人告诉过他们，再见面的时候会看到那个家伙坐在、不是、躺在王座上。

漂亮小子吐着舌头抱怨：“杰、来得好慢啊——”

他们的船长揉了揉眉心：“悟、阵仗会不会太大了？”

悟。

五条悟的悟。

“烂橘子也很固执哦，”那个被他们在背后嘀咕了很久的——“船长的小辫子”——年轻男人坐起来，翻着白眼吐着舌头做出了一个很是扭曲的鬼脸，“在杰来之前都还在嘴硬呢！”

在众目睽睽之下，白色恶魔从王座上飞扑了下来。

夏油杰把五条悟接住、打横抱在怀里。身高差的问题，他在接到五条悟的一瞬间有些不稳；踉跄半步之后，他扎稳脚跟，托住了仿佛不知道自己身高一百九十公分以上的巨大体型猫咪。

成何体统。就算是放肆惯了的海盗也想这么说——在他们捂着嘴以为大事不妙、是不是不小心说出心声了的时候才发现，确实有人说出来了。

只不过不是他们队伍里的。

“成何体统！”花白胡子一抖一抖、穿着陆军制式服装的老头这么说，“五条悟！你就是为了这么胡闹搞出这些事情的吗？”

那个五条悟和他们的船长都没来得及应声。就好像被这一句话打开了开关，一路上都在碎碎念的双胞胎姐妹奋勇冲到了队伍最前。

“五条悟！放开夏油大人！”她们齐声说，声音里饱含悲愤，“夏油大人都没有这么抱过我们！”

……。

事情的发展出乎想象。

从五条悟一边做着鬼脸一边说着“才不呢——以为自己是谁啊——”、盘星号的船长脸上逐渐爬满代表不耐烦的阴影的时候开始，王庭上的气氛越来越像野餐营地。在海军那个不好意思地表示着“五条老师他就是这个样子”的黑发年轻人摸着后脑勺道歉的时候（他的女朋友在他身后散发出了异常明显的“凭什么让他来道歉”的凶狠气息说实话可怕极了）困惑逐渐达到巅峰，而爆发了“god damn”的咒骂之后送了他们每人一个毛绒玩偶的墨镜中年男子最后拍了拍手掌，宣布本次会议结束。

与其说是结束，这次会议真的开始过吗？

没有人摸得清头脑。

改朝换代平稳顺畅地完成了……如果只以是否爆发战争作为衡量标准的话。放弃了海盗身份的人成为了城市的一部分，具有参与精神的那些则加入了由商会、医学会等组织及市民组成的新议会。

因为新时代的来临失去了旧有财富与荣耀的华族们咒骂着白色暴君。

“他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他们嚷嚷着，“竟然是要给自己举办婚礼！还有更昏庸、更离谱的事情吗？”

有。

婚礼在港口举行，规格盛大绝对符合世俗意义对身份的要求。钟楼敲响钟声、白鸽飞向天际，新郎们应该从栈桥走向彼此的时候，只有一个孤零零的家入硝子站在所有人面前，展开手中的羊皮纸。

她叼着烟卷，用干巴巴的语气读出上面的话：

“从今天开始、新议会接管所有事务。我们随时会回来看看，不要想玩小花样，不管谁都是。”

她停顿了一秒，然后冷静地继续：

“落款是男性生殖器。”

* * *